陛下的到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御花园里暗藏的火焰。皇后放下茶盏,脸上堆起得体的笑:“陛下说笑了,不过是姐妹们玩闹,哪敢真罚兰才人。”
贤妃也连忙起身行礼,眼底的怨毒藏得极好:“是啊陛下,臣妾们就是想请兰妹妹热闹热闹,毕竟她刚入宫,姐妹们还没好好亲近过。”
陛下“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满桌的酒菜,最终落在兰才人面前那杯看似清冽的茶水上:“这茶看着不错,是什么品种?”
皇后忙道:“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特意给兰才人备的,她怀着身孕,喝这个最是清润。”
陛下没说话,伸手端过那杯茶,递到秦风面前:“让太医院的人来验验。”
秦风立刻接过茶盏,转身出去。御花园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嫔妃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出声。贤妃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泛白——那杯茶里,她让人掺了点“凝神散”,虽不会伤胎,却能让人昏昏欲睡,若是兰才人在陛下面前失态,足够让她难堪。
兰才人垂着眼,心里却明镜似的。她知道陛下这是在为她立威,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片刻后,秦风带着刘院判回来,刘院判捧着茶盏,脸色凝重:“陛下,这茶里掺了‘凝神散’,少量服用虽无大碍,但孕妇久服,恐会导致精神萎靡,对胎儿不利。”
“凝神散?”陛下的声音陡然转冷,“谁让加的?”
满桌的嫔妃吓得纷纷起身,跪在地上。贤妃的身子抖得最厉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皇后脸色发白,强作镇定:“陛下息怒,许是下人弄错了,绝不是有意的……”
“弄错?”陛下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贤妃身上,“贤妃刚才说,是你提议请兰才人来赴宴的?”
贤妃“噗通”一声跪直了身子,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妾不知啊!定是下人手脚不干净,臣妾……臣妾这就把他们拖下去杖毙!”
“不必了。”陛下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威压,“既然你宫里的人这么不懂规矩,就罚你禁足昭阳殿三个月,抄写《女诫》五百遍。”
五百遍《女诫》,足够让养尊处优的贤妃脱层皮。她不敢辩驳,只能哭着领旨。
一场赏花宴不欢而散。陛下牵着兰才人的手往长信宫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委屈你了。”陛下轻声道。
兰才人摇摇头:“有陛下在,臣妾不委屈。”她顿了顿,又说,“只是皇后娘娘……”
“皇后?”陛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是太后的表亲,暂时还动不得。但你放心,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你下手。”
兰才人知道陛下说得是实情。皇后在后宫经营多年,娘家势力盘根错节,不是轻易能扳倒的。她能做的,只有步步为营。
禁足后的贤妃并没有安分。不出几日,宫里就传出流言,说兰才人在甘露庵时不守清规,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龙种。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说看到过庵里的老尼偷偷进过长信宫,像是来“认亲”的。
青禾气得把听到的流言告诉兰才人,恨不得冲出去撕烂那些嚼舌根的嘴:“姑娘,这分明是贤妃在背后搞鬼!我们要不要去告诉陛下?”
兰才人正在给孩子做小鞋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告诉陛下又如何?流言这东西,越堵传得越凶。”
“那怎么办?”青禾急道。
兰才人拿起剪刀,剪断丝线:“以静制动。她们越是想让我慌乱,我越要稳住。”她想了想,“你去甘露庵一趟,给老尼送些香火钱,就说……我感念庵里的清净,想请她下个月来宫里讲讲经,给孩子积点福。”
青禾不解:“这时候请老尼来,不是更给人留话柄吗?”
“就是要让她来。”兰才人眼中闪过一丝慧黠,“有些话,总得有人亲自说清楚。”
老尼进宫的那天,长信宫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嫔妃,都是贤妃宫里的人,明着是来“请安”,实则是想抓把柄。
老尼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衣,手里捧着念珠,面对众人的盘问,始终神色平静:“兰才人在庵里三年,每日诵经礼佛,从未出过差错。贫尼可以作证,她是清白的。”
“可外面都说……”一个嫔妃阴阳怪气地开口。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尼打断她,目光落在兰才人的小腹上,“陛下与才人是佛前有缘,这孩子是上天赐的福气,谁也别想玷污。”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平安扣,“这是才人在庵里日日摩挲的,她说要留给孩子,可见早有天意。”
平安扣是陛下当年落在甘露庵的,兰才人一直珍藏着。老尼此举,无疑是坐实了两人早有情愫。
嫔妃们面面相觑,没抓到把柄,反倒被塞了一嘴“狗粮”,只能悻悻离去。
流言渐渐平息,兰才人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陛下几乎每日都来长信宫,有时只是坐一会儿,看她做针线,听她说些庵里的旧事,也觉得心安。
可平静之下,暗流仍在涌动。皇后虽没再明着动手,却开始在份例上克扣长信宫,冬日的炭火总是不够,送来的布料也越来越差。兰才人都忍了,只是让青禾把省下的炭火送给宫里同样失宠的嫔妃,布料也分些给浣衣局的老宫女。
“姑娘何必对她们好?”青禾不解。
“在这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兰才人抚摸着肚子,“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总要积攒些人情。”
她的善良渐渐有了回报。有嫔妃悄悄告诉她,皇后在太医院安插了自己的人,让多“留意”她的胎像;有老宫女提醒她,冬日的井水偏凉,洗衣时最好兑些热水,免得动了胎气。
兰才人把这些记在心里,越发谨慎。她知道,离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是后宫最危险的时刻。
果然,腊月初的一个深夜,长信宫突然走火,火势从柴房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兰才人被浓烟呛醒时,房门已经被烧得变形,根本打不开。
“姑娘!姑娘!”青禾在外哭喊着,声音嘶哑。
兰才人摸着滚烫的门板,又摸了摸小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秦风曾说过,长信宫的墙角有个密道,是早年为防意外修的,直通宫外。
她摸索着找到密道入口,用尽力气掀开石板,浓烟瞬间灌了进来。就在她要钻进去时,突然看到窗外有个黑影闪过,手里拿着个火把,正是皇后宫里的那个掌事太监!
是皇后!她竟狠毒到想烧死她们母子!
兰才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钻进密道,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映得她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像个挣扎的困兽。
她知道,这次侥幸逃脱,下次未必有这么好运。皇后已经撕破了脸,这场宫斗,她必须赢,为了自己,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