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宫的烛火跳了跳,将阿菀映在铜镜上的身影拉得有些长。她指尖轻轻抚过小腹,那里盘踞着细密的妊娠纹,像浅粉色的藤蔓,从腰线蔓延到耻骨。自诞下三龙三凤后,这纹路便成了她心底的刺——白日里被华服遮着看不真切,可每当夜深人静,触到那凹凸不平的皮肤,总忍不住蜷起手指。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青禾端来安神汤,见她对着镜子出神,轻声劝道。
阿菀回过神,拢了拢衣襟,将那片肌肤重新藏进寝衣里:“把纸笔拿来。”
烛泪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阿菀握着笔,指尖微微发颤。给母亲的信写得格外慢,她斟酌了半宿,才写下“产后体有微瑕,心常惴惴”几个字。后面的话更难落笔——她没说怕陛下嫌弃,只说“闻家中有祖传秘方能抚痕,愿母亲与李医士入宫一探”。
信写完时,窗纸已泛了白。阿菀将信纸折成小巧的方寸,塞进贴身的锦囊里,又取出支金步摇,一并交给心腹侍女:“务必亲手交到我娘手上,告诉她……女儿盼她来。”
三日后,沧州来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外。阿菀的母亲张氏穿着青布棉袄,手里攥着个旧布包,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正是李家医士。两人被秦风引着穿过朱红宫墙时,张氏忍不住四处打量,见雕梁画栋间往来的宫女都低眉顺眼,忽然攥紧了布包——那里面装着的,是张家传了三代的修复秘药,据说能让产后女子的身子恢复如初,连处子之态都能复原。
“娘!”阿菀在暖阁里听见动静,忙迎出去,握住母亲的手时,眼眶忽然红了。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隆起未消的小腹上,叹了口气:“傻丫头,生八个孩子哪有不受罪的?”她打开布包,露出个黑陶小罐,“这是你外婆传下来的药膏,还有李医士的针灸法子,保准能让你恢复得比没生娃时还水灵。”
李医士上前见礼,须发皆白的脸上带着沉稳:“贵妃娘娘放心,此法虽需三月功夫,却无半分苦楚。每日辰时施针,酉时敷药,三月后便能如初。”
阿菀的心稍稍放下,却又升起新的忐忑:“这法子……会不会太张扬?”她怕宫里人知道了嚼舌根,更怕陛下觉得她太过在意容貌。
张氏瞪了她一眼:“女子爱重自己的身子,天经地义!你爹说了,这不是虚荣,是让自己活得舒坦。”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家媳妇漂漂亮亮的?陛下疼你,见你舒心了,只会更高兴。”
正说着,陛下掀帘进来,见张氏和李医士,笑着拱手:“岳母大人来了。”
张氏忙要行礼,被陛下扶住:“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他目光落在那黑陶小罐上,“这便是能抚平妊娠纹的秘方?”
阿菀脸颊发烫,刚想解释,张氏已大大方方地打开罐子,里面是琥珀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是啊陛下,这药膏得配着针灸用,三月就能让阿菀恢复过来。到时候啊,保管比刚入宫时还好看!”
陛下看向阿菀,见她垂着眼帘,耳尖通红,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朕倒要瞧瞧,三月后我的明慧能美得什么样。”他转向李医士,“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太医院的药材任你取用。”
李医士躬身应下,心里暗暗咋舌——传闻陛下对贵妃宠爱有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寻常男子哪会这般支持女子做修复之术?怕是巴不得女子留下生育的痕迹,好彰显自己的恩宠。
第一日施针时,阿菀趴在软榻上,紧张得攥紧了锦被。李医士的银针又细又轻,刺入穴位时只觉微麻,并无痛感。张氏坐在一旁,一边给她讲沧州的趣事,一边往她后腰垫软垫:“你小时候摔破膝盖,也是李医士给你敷的药,没多久就好了,连疤都没留。”
阿菀听着,渐渐放松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背上,暖融融的。她忽然想起昨夜陛下替她擦药时的模样——他指尖带着薄茧,动作却格外轻柔,还笑着说“这些纹路是孩子们留下的印记,像勋章一样好看”。
可她还是想修复。不是为了取悦谁,而是想找回那个自在舒展的自己。就像母亲说的,活得舒坦比什么都重要。
敷药时,膏体凉丝丝的,带着薄荷的清香。阿菀摸了摸小腹,那里的皮肤似乎真的光滑了些。张氏替她系好寝衣,笑道:“这才刚开始呢,等三月后,保准你自己都认不出。”
阿菀望着镜中的自己,虽然眼下还能看见淡淡的纹路,可眼里的光却亮了。她知道,这三个月不仅是修复身体,更是在修复心底的那份不自信。
而此时的御书房,陛下正看着秦风送来的沧州密报——张氏临行前,让张父把家里的药田扩种了三倍,说是“给宫里的外孙外孙女备着”。他想起阿菀方才施针时红扑扑的脸蛋,忽然提笔在奏折上批了句“准沧州药田免税三年”。
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好,风一吹,落了满案的香。陛下放下朱笔,想着三月后的阿菀会是什么模样,嘴角忍不住漾起笑意——不管是带着妊娠纹的她,还是恢复如初的她,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修复之路才刚开始,可阿菀已经知道,终点处等着她的,不仅是光滑的肌肤,更是一个更从容、更爱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