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决断与转折
卓枫的脚步很稳，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这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包间里被无限放大，一下，一下，敲打在林风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上。那背影挺拔，决绝，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林风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而他也接受了这个答案——一个识时务的、符合大多数人预期的答案。门，就在几步之外，一旦打开，走出去，或许就是两个世界，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林风的头垂得更低了。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深色的裤子上洇开一个小圆点。巨大的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利诱与威逼，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理智。“前途无量” 四个字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那是他作为一个寒门子弟，在官场拼杀多年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而“化为泡影” 的威胁，则像深渊的寒风，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战栗。放弃夏晚晴，换取一条看似平坦的青云路，这似乎是眼下最“聪明”、最“理智”的选择。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机会，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
可是……晚晴呢？
那个在榆林风雪中，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的姑娘；那个会因为他一句关心而脸红，也会因为基层百姓的困苦而蹙眉的姑娘；那个看似出身优越，内心却敏感而孤独的姑娘……他就这样放弃她了吗？用她的爱情，去换取自己的前程？
与此同时，楚晓雅单纯依赖的眼神，赵雅雯复杂难言的情愫，苏晓梅默默等待的身影……这些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女性，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旋转，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充满愧疚和混乱的网。他觉得自己糟糕透顶，感情上一塌糊涂，这样一个不堪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谈纯粹的爱情？有什么脸面去坚持？
还有安隆县……那些信任他的百姓，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如果坚持，真的可能失去一切，包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初心和责任吗？
混乱！极致的混乱！痛苦！撕裂般的痛苦！各种念头疯狂撕扯着他的灵魂，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向前一步是未知的深渊，后退一步是灵魂的沉沦。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卓枫的手，已经搭上了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手指微微用力，门锁的弹簧发出了即将被打开的预兆。
这个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风脑海中所有的迷雾和挣扎！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的利弊权衡、所有的恐惧算计，突然都变得苍白无力。一个最原始、最根本的念头，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因为威胁和利诱，就背叛自己的内心！如果他今天在这里低头，那么从此以后，他林风将不再是他林风！一个在权势面前屈膝、在利益面前背叛感情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理想、谈担当？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安隆县的父老乡亲？
“卓先生！”
一声呼喊，冲口而出！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和颤抖，但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瞬间穿透了包间里凝固的空气！
卓枫搭在门把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住。他的背影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意外。房间里只剩下林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几秒钟的静止后，卓枫缓缓地、慢慢地转过了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断的不悦，也没有丝毫的意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林风身上，带着审视，等待着他的下文。
林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和犹豫都挤压出去。他用手撑着膝盖，有些艰难地，但异常坚定地站了起来。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双腿甚至还有些发软，但他的腰杆，却努力挺得笔直。他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直直地迎上卓枫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卓先生，”林风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许多，“我承认，我的过去……可能并不完美。在感情上，我也许处理得一塌糊涂，有很多……理不清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羞愧，这羞愧让他此刻的坦诚更加有力量，“这让我在面对您，尤其是想到晚晴时，感到无地自容。”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但是！” 这个转折词，他用了重音，“我对晚晴的感情，是真的！或许我有很多缺点，或许我配不上她，但这份心意，天地可鉴！”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果今天，我因为您许诺的仕途坦荡，因为您警告的万劫不复，就选择放弃她，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么，我林风，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更不配坐在安隆县县长的位置上，去谈什么为民请命、担当作为！”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尽管步伐有些虚浮，但姿态却充满了力量：“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无论您要做什么，我都认！但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卓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恳求道：“请您，让我见晚晴一面！只要她亲口对我说，她放弃了，她选择听从家里的安排！只要她亲口说出来！我林风，绝无怨言，立刻离开，永不再纠缠！”
这番话，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他微微喘息着，但胸膛挺起，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仿佛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勇士，坦荡而悲壮。
卓枫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东西闪动了一下。是惊讶？或许有。是审视？肯定在继续。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近乎赞赏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却爆发出惊人意志力的年轻人。
空气再次凝固，但这次的凝固，与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同，更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极致平静，蕴含着未知的变数。
几秒钟后，在林风几乎要以为对方会冷笑一声，再次转身离开时，卓枫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回答林风的请求，也没有再走向门口。而是缓缓地、重新踱步回到了沙发主位，从容地坐了下来。他甚至还伸手，将之前推给林风那杯一直未动的酒，往林风的方向又轻轻推了近一寸。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般的林风，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难以察觉的弧度，说出了一句让林风完全愣住的话：
“好。”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
“有点意思。”
接着，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开启新篇章的意味：
“坐吧。”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点……真正的东西了。”
（第11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