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青的名字,如同投入学术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另一股更加敏锐、更加逐利的风,已经循着这涟漪的波动,悄然吹向了燕园。
最先找上门的,是周教授。在一个例行讨论的午后,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提醒:“长青,这几天,我接到好几个老朋友,还有几个投资机构拐弯抹角的电话,都是冲着你那篇论文,还有你这个人来的。”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沉静的学生,“学术界不是孤岛,成果出来了,自然会有人闻到味道。你……自己心里要有杆秤。”
林长青微微颔首:“谢谢教授提醒,我明白。”
他确实明白。资本的嗅觉,比他预想的还要灵敏。他原本计划等技术更成熟,公司架构更完善时再接触资本,但这篇突如其来的论文,像一盏过早点亮的探照灯,将他和他背后可能蕴含的技术潜力,提前暴露在了各方视野之下。
果然,几天之内,各种形式的“橄榄枝”便开始通过各种渠道,递到了他的面前。
有的是通过院系领导或德高望重的教授牵线,邀请他参加一些“高层次人才交流酒会”;有的是直接找到他宿舍楼下,自称是某某创投基金的分析师,希望能“简单聊聊,交个朋友”;更有甚者,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他的手机号,直接发来措辞热情的短信,邀请他担任某个新成立的科技公司的“首席科学顾问”,承诺给予高额“咨询费”和“技术干股”。
这些接触,目的明确,姿态各异。有的彬彬有礼,充满试探;有的则急切而直接,带着资本特有的傲慢与企图心。
林长青没有一概拒绝,也没有轻易接受。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守门员,冷静地审视着每一个飞向球门的“机会”。
他参加了两次由教授牵头的交流酒会。会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安静地站在角落,与周围西装革履的人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少人主动上前搭话,言语间充满了对他学术成就的恭维,随后便话锋一转,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未来的研究规划,是否考虑将成果转化,是否有兴趣接受“天使投资”。
林长青的回答总是谦逊而模糊,既不过早暴露自己的商业意图,也不完全堵死合作的可能。他更多的是在倾听,在观察,从这些投资人的言谈举止、关注焦点和开出的条件中,分析着他们的背景、实力和真实意图。
他发现,有些投资人明显是跟风而来,对他的技术本身一知半解,只是看重他“pRL第一作者”的名头和潜在的炒作价值;有些则背景复杂,提出的合作框架里隐藏着苛刻的条款和对公司控制权的觊觎;只有极少数,是真正对硬科技有研究、有耐心,愿意陪伴初创企业长期成长的“聪明钱”。
一次,一位自称是“深蓝资本”合伙人的中年男人,通过周教授的关系,与林长青进行了一次相对正式的会面。对方没有在酒会上高谈阔论,而是选择在校园附近一家安静的茶馆。
“林同学,我们仔细研究过你论文里提到的新相态,虽然具体应用还很远,但这种对材料底层性质的洞察力,非常珍贵。”对方开门见山,语气沉稳,“我们关注硬科技投资,看重的是长期价值。如果你未来有创业的打算,在芯片、新材料这些需要深厚技术积累的领域,我们很有兴趣深入聊聊。”
对方没有急于报价,而是展现出了对技术的理解和尊重,也表达了长期陪伴的意愿。林长青心中微动,但依旧保持着警惕。他礼貌地回应,表示自己目前仍以学业和科研为主,但会认真考虑对方的建议。
而另一次,一个通过短信联系他的小型基金负责人,则在电话里就迫不及待地开出了“五百万,占股百分之四十”的条件,语气急切,仿佛生怕他跑掉。林长青几乎能想象到对方眼中闪烁着的、想要快速套现的贪婪光芒。他客气地婉拒了,甚至没有浪费时间去见面。
这些形形色色的接触,如同一次次小型的商业沙盘推演,极大地锤炼着林长青的谈判技巧和识人眼光。他不再是那个仅仅埋首于书本和实验的学生,他开始学习如何与资本共舞,如何在诱惑面前保持清醒,如何分辨谁是真正的伙伴,谁是潜在的掠夺者。
这个过程,他也并未完全瞒着苏雨晴。在一次未名湖的散步中,他简单提及了最近有不少投资人联系他的事情。
苏雨晴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她没有问他具体细节,也没有表现出担忧,只是轻声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数。这些东西很复杂,你要多小心。”
她的信任和理解,像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他因频繁应对各方势力而产生的一丝疲惫与冰冷。他知道,无论外面如何风浪涌动,身边始终有一处宁静的港湾。
资本的嗅觉已经唤醒,风投的触角开始缠绕。林长青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完全隐匿于水面之下。他需要更快地壮大自身,需要更清晰地规划“长青科技”的路径,需要在这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环伺之下,找到那条既能借助资本力量,又不被其吞噬的航路。
这场与资本的初次交锋,只是序幕。他站在燕园这片相对纯净的土地上,目光却已投向外面那个更加现实、也更加残酷的商业战场。他需要积蓄力量,等待那个属于他的、能够掌握主动权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