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吹在苏眠脸上。
带着刀子，刮的生疼。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
像尊被抽了魂的雕像。
脑子里，只有一个数字，在冷冰冰的发光。
一亿。
后面跟着一长串零。
多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昨晚他搞出那么大动静。
又是百诡夜行，又是硬刚地府判官，差点把自己点成烟花。
结果呢？
最后到账两万多功德。
扣掉给员工发的抚恤金，还剩一万八。
一亿，除以一万八。
等于。。。
我特么得在搞五千五百五十五次百诡夜行？！
还得是场场爆满，次次都把地府那帮人引出来的那种？！
这串绝望的数字跳出来，苏眠刚打上的那点鸡血，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灭。
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连火星子都没剩。
他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完了。
芭比q了。
这哪是救人。
这是让我去死。
一股无力感，疯狂的啃食着他的骨头缝。
之前他还天真的想，只要肯干，不停的整活，总有希望。
现在。
系统直接把终点线画去了月亮上，然后塞给他一辆儿童三轮车。
还特么是脚蹬子的那种。
这怎么玩？
玩个锤子。
苏眠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
累。
冷。
不是身上。
是骨子里钻出来的那种疲惫和寒冷，能把人冻僵。
就在他快要被这股绝望吞掉的时候。
这时候。
一段幽幽的哼唱，飘进他耳朵里。
歌声没词，就是简单的哼唱。
但这调子，
很轻，很柔。
苏眠缓缓的抬起头。
楚人美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她没看他，只是望着天边刚冒出来的那点鱼肚白，安静的哼着歌。
她身后，伽椰子，僵尸叔叔，还有花子，都静静的站着。
他们没说话，也没靠近。
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陪着他。
像一群笨拙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孩子，默默的守着他们那个快要碎掉的老板。
苏眠看着他们。
看着那个曾经一身怨气，如今却会用歌声安抚人心的文艺部长。
看着那个曾经只会爬，如今却会主动守护团队的安保部长。
看着那个呆傻，但每次都挡在最前面的肉盾坦克。
看着那个傻白甜，会为一个滑滑梯就开心半天的小姑娘。
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身后，站着一整个草台班子。
他要是垮了，这个刚成立的归墟集团，就地解散。
这些好不容易找到新工作，摆脱了怨念束缚的问题员工，又要变回那些在犄角旮旯里，等着被优化的孤魂野鬼。
我靠。。。
老子现在是老板。
老板怎么能随便emo？
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让员工顶着啊！
一股荒谬的，属于黑心老板的责任感，突然冒了出来。
电的他一个激灵，直接捅穿了那层颓废。
他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眼神，从刚才的死寂，重新变得锐利！
甚至。。。还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绝望？
去他娘的绝望！
不就是一亿功德吗？
一个亿，很多？
对以前的苏眠来说，是。
但对于现在这个，有了百诡夜行图，有了一整个活宝团队，还拿了天道级营业执照的归墟集团董事长来说。。。
也就是一个小目标！
不就是肝吗？！
老子这条命，从捡回来那天起，就没打算要了！
既然正道走不通，那就把路走宽！
苏眠的大脑，如同烧到冒烟的cpU，开始疯狂运转。
他的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离谱到爆炸的，充满了铜臭味的计划。
光搞直播，格局太小了！来钱太慢！
得搞产业化！搞连锁经营！
那帮和尚道士不是要加盟吗？可以！加盟费一个亿！爱交不交！
神明Ip得搞联名啊！跟那些奢侈品牌合作！出个伽椰子限定款凶宅，楚人美联名款麦克风！
还有笑忘宗！得正规化运作！招弟子，卖功法秘籍！入门先交十万香火钱！
要不。。。直接跟地府谈谈？拉点投资？就说我这个是阴间文旅项目，前景广阔，还能解决他们KpI不达标的问题。。。
一个又一个骚操作，在他脑海中疯狂上演。
他那双眼睛，越来越亮！
亮得吓人！
那不是希望的光。
那是奸商看到了一座未被开发的金矿时，才会露出的，贪婪又兴奋的光！
楚人美等诡，看着自家老板的脸色，在几十秒内，从绝望的惨白，变成了亢奋的潮红，一个个都露出困惑又担忧的表情。
他们觉得。
老板可能是被刺激的太大，疯了。
就在苏眠的创业蓝图已经规划到收购地府，重组上市的时候。
叮！
一声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带着威严的金色提示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接着，一个金色的半透明弹窗，如同天神下凡，缓缓的，霸道的，占满了他整个视野。
警告：
检测到宿主正在尝试规划通过正常途径无法在短期内完成的目标。
您的行为，已触及修改现实因果的最低阈值。
系统特此为您开放——
深渊捷径。
四个字。
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了苏眠的眼球上。
金色的弹窗。
不容拒绝的霸道，塞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字体是暗金色，很诡异。
笔画末梢还在往下滴落墨汁一样的黑光。
一闪一闪。
带着三流页游广告的廉价感。
也带着致命的诱惑。
【我靠。。。】
【这画风不对啊！系统你是不是中毒了？】
【这不是你的外挂已到账，请点击领取吗？下一步就要我输银行卡密码了？】
苏眠脑子里的警报响个不停。
所有防御机制全部开启。
他在网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种套路熟的不能再熟。
“解释下，什么叫深渊捷径？”
他在脑海里发问，语气里全是戒备。
金色弹窗闪烁。
一行行新的小字，在界面上慢慢漾开。
深渊捷径，当宿主面临理论上无法完成的KpI时，系统将提供非常规资源置换方案，帮助宿主快速达成目标。
方案核心是抵押。
宿主可通过抵押自身或与自身有深度因果绑定的资产，一次性获取海量功德。
友情提示，所有抵押行为，均遵循价值守恒定律与深渊复利协议，请宿主谨慎选择。
抵押就是交易。
交易就是深渊。
苏眠看完这一长串解释，眼皮狂跳。
他看明白了。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这不就是魔鬼的高利贷吗？！包装的竟然这么高大上！】
【还友情提示？我信你个鬼！你们系统坏得很！】
他胸口一闷，强迫自己镇定。
一亿功德的诱惑太大了。
大到他没法直接点关闭。
他屏住呼吸，指尖在脑子里，戳了一下那个查看可抵押资产列表的按钮。
他倒要看看。
这个深渊当铺，到底想收点什么。
页面跳转。
三个选项，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陈列在他面前。
抵押物一，宿主与林晚相关的所有记忆。
抵押内容，您将忘记关于林晚的一切，她的名字，样貌，以及你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她将成为您生命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获取功德五千万点。
第一项。
只看了一眼，苏眠的心脏就被狠狠揪了一下。
【我特么。。。】
【什么魔诡选项？！】
【老子辛辛苦苦救她，为了什么？不就是跟她在一起。你现在让我把她忘了？】
【这不等于花钱买了顶配电脑，结果忘了开机密码！】
他想都没想，直接给这个选项画了个叉。
他继续往下看。
抵押物二，宿主的七情六欲。
抵押内容，您将失去作为人类的所有情感波动。喜，怒，哀，惧，爱，恶，欲，都将与您无关。您将成为一个绝对理智，绝对冷静的工具人。
可获取功德八千万点。
【绝对的理智？】
苏眠的脸皮都僵了。
【那还有什么意思？到时候看见一个亿的功德到账，我心里毫无波澜？看见林晚复活，我也只是点点头说一句哦？】
【这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不，这连咸鱼都不如，咸鱼被猫抓走的时候还知道挣扎一下呢！】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老子的人生乐趣就是看着银行卡余额上涨时那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又在这个选项上，狠狠的画了一个叉。
他的视线，最后落到了第三个选项上。
那唯一一个，散发着灰色光芒的选项。
抵押物三，百诡夜行图内，所有员工的可能性。
抵押内容，您的所有员工，将失去自我意识的成长性，摆脱怨念束缚的可能性，以及未来进入轮回的可能性。他们将成为最高效，最稳定，完全服从系统指令的功德生产工具。
可获取功德一亿点。
一亿。
正好一个亿。
只要点了这个按钮，升级商城的门槛，就够了。
苏眠的呼吸停了。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在那行冰冷的说明文字上。
功德生产工具。
六个字。
淬了毒的钢针，一根根钉进他的脑仁。
他抬起头。
视线穿过虚拟弹窗，看向不远处。
楚人美已经停下唱歌，正担心的看着他。
伽椰子还是没表情，但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也透着点困惑。
僵尸叔叔挠挠头，一副“老板在干嘛我看不懂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而花子，那个最小的姑娘，怯生生的躲在楚人美身后，小声的问。
“老板。。。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他们的身影，和脑子里那个冰冷的，充满诱惑的金色弹窗，对比强烈。
一边是温暖的，笨拙的，真实的关心。
一边是冰冷的，高效的，通往成功的捷径。
苏眠的拳头，攥的死紧，指节泛白。
【只要点一下。。。】
【林晚就有救了。。。】
【只要点一下，这一切的辛苦和折磨，就都结束了。。。】
那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诱惑他。
但是。。。
他的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地府判官赵离降临的那一夜。
那四道义无反顾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花子带着哭腔喊出的那句“不许欺负老板！”。
【我靠。。。】
【我特么要是点了这个。。。】
【我还算个人吗？】
一团火。
是愤怒，也是羞耻。
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烧光了所有念头！
“滚！！！”
他在心里用尽全力，发出咆哮！
“给老子滚！！！”
他意识里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那个金色弹窗上，动作和拍死一只苍蝇没两样。
“你当老子是什么人？！老子是黑心资本家，不是卖员工的畜生！”
“老子的员工，只有老子能压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破系统来指手画脚了！”
“滚出我的脑子！！！”
砰。
一声脆响。
玻璃碎了。
那个散发着诱惑的金色弹窗，碎成漫天金色光点，然后彻底消失。
好像从没出现过。
“呼。。。呼。。。呼。。。”
苏眠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全是冷汗。
那股让人窒息的压力，终于没了。
一亿功德的目标，依旧是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但他眼里的东西，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绝望。
没有迷茫。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决然。
他直起身，回头看向那群正一脸懵逼看着他的员工们，脸上，咧开一个疲惫却无比灿烂的笑容。
“行了，别开会了，今天放假。”
他摆了摆手。
“走，吃早饭去。”
“我请客。”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
“吃最贵的那家，一人加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