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曾赋予他预知能力的逆命之瞳，此刻的银色光芒并未像往常一样在使用后迅速隐去，反而固执地盘踞在眼底，一丝极细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丝线，正悄然缠绕其上，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为这洞悉命运的神通，平添了几分诡谲与未知。
下一瞬，一股锥心刺骨的灼痛自左眼深处猛然炸开，墨羽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却有压抑不住的银芒溢出。
这痛楚来得如此猛烈而陌生，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催动瞳力的反噬。
逆命之瞳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将他的神识强行拖入一片混沌虚无。
眼前的玉瑶宗外崖，那云雾缭绕的“问心境台”瞬间褪去了色彩，化为一片灰白。
紧接着，自崖下翻涌的浓雾之中，竟浮现出无数猩红如血的丝线。
那些丝线纤细而脆弱，每一根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扯断，断口处散发着浓郁的怨憎与不甘。
它们漫无目的地在雾中漂浮，却在墨羽的逆命之瞳开启的刹那，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铺天盖地般朝他缠绕而来。
每一根断裂的因果红线，都代表着一段被强行终止的缘法，一股被斩断的命运。
如此庞大的数量，如此浓烈的怨气，让墨羽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他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恐惧之中，一种更为诡异的熟悉感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场景，这感觉……仿佛在被遗忘的遥远过去，他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情形。
那是一种跨越了千年轮回的宿命感，让他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沉入了旧日的梦魇。
“墨师兄，你看我新绘的这张驱邪符阵，手法是不是精进了很多？”
一声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墨羽的沉寂。
白若薇正举着一张黄符，兴冲冲地准备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
她天资聪颖，在符箓一道上颇有天赋，只是性子有些跳脱。
然而，她脸上的得意笑容尚未完全绽放，便僵在了嘴角。
顺着墨羽僵直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的浓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身形颀长，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无声无息，却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啊——！”白若薇吓得花容失色，一声短促的尖叫脱口而出，手中的符纸也飘落在地。
她本能地向后连退数步，双手紧紧捂住眼睛，仿佛多看一眼便会魂飞魄散。
可强烈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忍不住从指缝间偷偷窥探。
那身影飘逸出尘，不似凡人，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惊惧与好奇在她心中交织，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那……那是仙还是魔？！”
与白若薇的惊慌失措不同，一旁的林远萧在察觉到气息异常的瞬间，目光便陡然一凛。
他没有丝毫犹豫，体内隐匿多日的浑厚真元如开闸的洪流，轰然催动。
“喝！”林远萧低喝一声，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一道青金色的灵力光幕瞬间撑开，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巨盾，将三人牢牢护在其中。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和稳重的模样，此刻却锋芒毕露，显然是动了真格。
尽管额角已有冷汗滑落，但他依旧强作镇定，一双锐利的眼眸死死锁住雾中的身影。
此人是何时出现的？
为何连他都未曾察觉？
林远萧心中警铃大作。
他看得分明，那身影立于翻滚的浓雾之上，脚下却未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真正做到了踏雾不沉，行若鬼魅。
这绝非玉瑶宗任何一名弟子所能拥有的修为，甚至连宗门内的长老，也未必有如此诡异的身法。
浓雾中的身影似乎并未在意他们的戒备，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没有脚步声，没有风声，只有一片死寂。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无形的压力愈发沉重，压得白若薇几乎喘不过气，就连林远萧全力撑开的灵力屏障，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终于，那身影来到了屏障之前。
它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尖晶莹如玉，在迷雾中透着一丝冰冷的微光。
就在那根手指即将触碰到青金屏障的刹那，墨羽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入。
他“看”到自己正跪在这同一片问心境台上，周围仙气缭绕，九位身着华服、面容模糊的仙子围立四周，目光或怜悯、或冷漠、或鄙夷，如九座冰山将他镇压。
冰冷的石台刺痛着他的膝盖，而他只能卑微地低下头，口中反复喃喃着一句绝望的话语：“镜奴不可动情……镜奴不可动情……”
“嗡——！”
现实中，那根手指终于轻描淡写地点在了林远萧布下的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震颤。
坚固的青金光幕上，以指尖触碰处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整道屏障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崩裂。
林远萧脸色煞白，体内真元疯狂涌动，却依旧无法阻止屏障的崩溃。
白若薇早已吓得不敢出声，死死抓住他的衣袖。
三人屏息凝神，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不知来者究竟是劫难，还是未知的机缘。
唯有墨羽，在那破碎记忆的冲击下，缓缓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
他那只银金交织的左瞳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即将破开一切防御的身影，失神地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落在了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是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