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是个粗人,吃软不吃硬,最受不得这种阴阳怪气的激将法。
她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温婉美丽的脸庞上,此刻却写满了阴险、毒辣与算计。
她就是要让李云龙知道,这深宫大院里的女人,绝不是他口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角色。
她们的手段,有时候,比战场上的刀剑还要锋利,杀人于无形。
韦贤妃的话音落下,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这份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喘不过气。
禁卫军士兵们站在殿外,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不时交换着不安的视线。
韦贤妃的挑拨,像一根扎进他们心里的刺,让他们开始审视眼前的一切。
李云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立即驳斥。
他只是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脸上那份虚假的慈爱和内里的毒辣。
他从军多年,见惯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却很少遇到这种绵里藏针的算计。
他胸口那团刚刚平息的怒火,被韦贤妃这番话重新点燃,烧得比之前更加旺盛。
这不只是针对他个人的挑衅,更是对大宋江山的动摇。
他扫过那些禁军士兵的脸,他们脸上写满了迷茫和犹豫。
他知道,这帮子兵痞子,只认拳头和军纪,可现在,有人把一个更大的“理”摆在了他们面前。
“好啊。”
李云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向前迈了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沉重有力。
“说得真好,韦贤妃。”
他走到韦贤妃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粉黛。
韦贤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可李云龙没有停,她只能硬着头皮站稳。
“你说我贪恋权势,打压亲子?”
李云龙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
“你还说,要我退居后宫,颐养天年?”
他的目光转向宋钦宗,宋钦宗被他这眼神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你觉得,老子把这大宋的江山,交给你这个废物,能放得下心吗?”
他指着宋钦宗,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御书房的烛火都摇曳起来。
“你看看他!一个连自己亲爹都敢算计的玩意儿,一个连自己国家都守不住的软蛋!”
“他配坐这个龙椅吗?”
“他配当这个皇帝吗?”
他猛地转身,面向殿外的禁军士兵,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你们,想听听这大宋的江山,到底该如何?”
李云龙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像一道无形的波纹,在御书房内外震荡开来。
他没有等待回答,目光扫过禁军士兵,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以及一种深沉的期盼。
“你们说我贪恋权势,打压亲子?”
他重复着韦贤妃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好,我问你们,这大宋的江山,是谁在危难时撑着?”
“是谁在金人叩关时,一夜白头,筹谋布防?”
“是谁在朝堂之上,与那些只知享乐的蠹虫周旋,为你们的父母妻儿争取一线生机?”
“是我李云龙!”
他抬手指着宋钦宗,声音陡然拔高,殿内烛火随之摇曳,光影跳动。
“他呢?”
“他做了什么?”
“除了在后宫寻欢作乐,除了听信谗言,除了将这祖宗基业拱手让人,他还能做什么?”
宋钦宗身体一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色煞白,只敢将头埋得更深。
韦贤妃的脸色则彻底变了,她试图开口,却被李云龙的眼神生生压了回去。
那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云龙不再看他们,他面向殿外的禁军,那些年轻的,或是饱经风霜的士兵们,正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是禁军,是天子亲兵,你们的职责是保卫大宋,保卫这汴梁城,保卫你们的家人!”
“可你们看看,现在谁在真正地做这些事?”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充满力量。
“是那个软弱无能的官家,还是我这个被你们称为‘擅权’的老头子?”
士兵们开始骚动。
他们是军人,军人最看重的是力量和担当。
韦贤妃的那些话,此刻听来,只觉得空泛。
而李云龙的话,句句都落在他们心头。
他们知道,金人南下时,是这位太上皇亲临城墙,指挥若定;他们知道,是这位太上皇,力排众议,调兵遣将,才保住了汴梁城一时安宁。
而官家呢?
除了在宫里烧香拜佛,除了听信那些方士,他们几乎未曾见过他真正为国事操劳。
“我做这么多,难道是为了我自己?”
李云龙的声音变得激昂,仿佛将胸中郁结的万千沟壑,尽数倾泻而出。
“我不是要权,我是要这天下太平!”
“我要我大宋的铁骑,能踏破金人的营帐!”
“我要我大宋的商船,能扬帆远航,遍布四海!”
“我要我大宋的子民,能安居乐业,不再受冻馁之苦!”
他停顿片刻,让自己的话语在每个士兵心中发酵。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或迷茫、或思索、或已然动摇的面孔上掠过。
“你们,想不想看到那样的盛世?”
“你们,愿不愿意为那样的盛世,再拼一把?”
他提出了一个直抵人心的选择。
这个选择,无关父子亲情,无关宫廷恩怨,只关乎大宋的未来,关乎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
士兵们交头接耳,有人眼中已泛起泪光。
他们是军人,他们渴望荣耀,渴望一个值得他们付出生命的理想。
而李云龙此刻描绘的,正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图景。
童贯站在人群前列,他的身体僵硬,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双手已不自觉地握紧。
李云龙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坚硬的外壳上,一寸寸地磨砺着,让他内心深处,那些被权力与算计蒙蔽的理想,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