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万贯的六十大寿,把整个嘉兴府的热闹都拢进了金府。
朱红大门外车水马龙,绫罗绸缎的宾客络绎不绝。
府内更是张灯结彩。
红绸从门楼一直垂到内院,连石板路上都撒了碾碎的花瓣,空气中飘着桂花酿的甜香和山珍海味的油气。
慕容雪一身水绿罗裙,长发松松挽成发髻,插了支素银簪子,脸上薄施粉黛,看着就像个走江湖卖艺的琴师,唯有那双清亮的眼睛,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怀抱一把古琴,与扮作琴师的沈文卿混在献艺的江湖艺人中,低眉顺眼地随着引路的仆人向内院走去。
她眼角余光扫过金府内部,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巡逻的护卫比前几日更加密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沈文卿则穿了件月白短打,腰间系着个鼓囊囊的布包,扮作慕容雪的伴当,手里还提着个装舞剑道具的木筒,筒里却藏着听雪剑的剑鞘。
“这金万贯果然谨慎,寿宴之日反而加派了守卫。”慕容雪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琴弦,发出细微的铮鸣。
沈文卿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顾先生说得对,守卫虽多,但注意力分散,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二位是来献艺的吧?”门口的护卫扫了眼他们手里的帖子,那是顾清源托人脉弄来的,上面盖着嘉兴府戏班的印信。
“跟我来,内院的戏台子在东边,一会儿按顺序上场。”
两人跟着护卫穿过前院,只见院子里摆了几十张圆桌,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有穿官服的老爷捋着胡子说些官场趣闻,有江湖汉子拍着桌子喊着要喝酒,还有些富商太太凑在一起,比着头上的金钗首饰。
慕容雪的目光飞快扫过人群,很快就落在了主位上——一个穿锦袍、肚子滚圆的胖老头,正端着酒杯跟身边人说笑,此人正是金万贯。
慕容雪心里刚记下位置,突然瞥见金万贯左侧坐着一位面色阴鸷的黑袍老者,正是那日在码头交过手的幽冥教江南分坛主。
而他右侧还有一位身披暗红长袍、气息阴冷的老者更引人注目。
那老者面色苍白如纸,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扫过人群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手指修长,正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对周围的喧闹恍若未闻。
慕容雪心里一紧,想起顾清源说的“圣火教使者”,想来就是此人。
“那就是圣火教使者。”慕容雪与沈文卿交换了一个眼神,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更让她在意的是,金万贯对这红袍老者格外恭敬,说话时都欠着身子,像是下属对上司的态度。
“雪姐,小心点,那红袍老头不对劲。”沈文卿压低声音,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主位,“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子跟幽冥教不一样的邪气。”
慕容雪轻轻点头,没说话,跟着护卫往里走。
很快,两人被引至内院一处宽敞的庭院,这里已搭起戏台,台下摆满了酒席。
江湖豪客、地方官员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戏台边已经围了不少献艺的人,有耍杂技的、唱小曲的,还有舞刀弄枪的,都在等着上场。
护卫交代了句“轮到你们就上,别乱走”,便转身去维持秩序了。
两人找了个角落站定,慕容雪假装调试琴弦,目光却没离开主位。
她看见金万贯跟红袍老者说了几句,红袍老者微微点头,金万贯便招手叫来了管家——正是之前在赌坊见过的那个八字胡管家。
管家弯腰听了几句,脸色严肃地点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去。
慕容雪心里一动,那管家走的方向,正是顾清源说的玲珑塔所在的内院深处。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冒出一股浓烟,橘红色的火光隐约可见。
人群顿时乱了起来。
“走水了!库房走水了!”
金府护院慌慌张张地往火堆那边跑。
“成了!”沈文卿眼睛一亮,低声对慕容雪说,“心男和我姐她们得手了!”
慕容雪立刻起身,提起琴盒:“走!趁现在!”
两人混在慌乱的人群里,贴着墙根往后院走。
戏台边的护卫都跑去救火了,没人注意到他们。
穿过两道月亮门,前面就是一片竹林,竹林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座七层石塔,塔身上刻着繁复的花纹,正是玲珑塔。
“就是那里!”沈文卿指着石塔,刚要过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喝:“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内院!”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八字胡管家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他脸上没了之前的和善,眼神阴狠,死死盯着慕容雪和沈文卿:“我当是谁,原来是上次在赌坊跟丢的小耗子!竟敢混进府里来,胆子不小!”
慕容雪心里一沉,放下琴盒,厉声斥道:“金府勾结幽冥教,私藏邪教物资,今日我们就是来讨个公道!”
“公道?”管家嘿嘿一阵冷笑,短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在金府,金老爷的话就是公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就让你们死在这里!”
他一声冷喝,短刀泛着幽蓝寒光直刺而来。
慕容雪并未立即拔剑。
她足尖微旋,身形如流云般向后飘开三尺,原本怀中的古琴不知何时已悄然落地。
她右手五指微微舒张,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自指尖流转——正是天池阴阳手的起手式“寒泉初涌”。
管家第一刀落空,刀锋倏然变向,化为数点蓝星,分袭慕容雪喉、胸、腹三处要害,正是“幽影三刺”。
慕容雪这次不再避让,左手二指并拢如剑,凌空一点,一道无形剑气破空而出,正是天剑诀基础式“剑气指”。
指风与刀芒相撞,发出“铮”的一声锐响,管家只觉手腕一麻,刀势微微一滞。
沈文卿见机,听雪剑如白虹贯日,直刺管家后心。
管家耳听风声,回刀反撩,刀剑相击,火星迸射。
慕容雪趁这一瞬之机,果断出手。
她身形倏然欺近,左手五指微曲,如摘星拿月,直扣管家持刀的右腕。
这一式“天山折梅”出自天池阴阳手中的擒拿技法,看似轻柔,实则蕴着分筋错骨的暗劲。
管家急忙撤腕回刀,慕容雪却仿佛早已料到,右手并指如剑,凌空划出一道弧光。
这不是普通的剑指,而是天剑诀中的精妙招式“流云裁月”。
指风过处,管家胸前衣帛“嗤”的一声裂开一道长口,肌肤上浮现一道浅细血痕。
若非他退得快,这一指已洞穿其肺腑。
管家又惊又怒,猛然后跃,双足踏地,竟使出了压箱底的毒蛊邪术。
只见他双手结印,短刀插地,地面随之震动,数道漆黑毒刺破土而出,直刺二人脚底!
原来这管家不仅刀法厉害,还会用毒蛊之术!
慕容雪反应极快,足尖轻点毒刺顶端,身形一跃,跳到了半空中。
沈文卿则就地一滚,避开了毒刺,手里的听雪剑在地上一扫,将剩下的毒刺都砍断了。
“雕虫小技!”慕容雪眸光一凝,这次不再留手。
她清叱一声,周身气息陡然变得缥缈而凌厉。
水绿罗裙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剑意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天剑诀的真正威力,此刻方现。
她并未拔剑,而是以指代剑,迎着一片毒刺,使出了一式“长河落日”。
但见指剑过处,剑气如一道浩荡长虹,不仅将毒刺尽数绞碎,余劲更直逼管家面门。
管家骇然欲退,却发现周身空气仿佛凝固,竟是慕容雪以精纯内力布下的无形气场所致!
与此同时,沈文卿心领神会,听雪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管家因施法而露出的右肋空门。
“卑鄙!”管家腹背受敌,勉强挥刀格开沈文卿的剑,慕容雪的指剑却已到了。
这一指,看似轻飘飘地点向管家眉心,却是天剑诀中极高深的一式“星陨”。
“你……”管家只觉眉心一凉,一股阴柔剑气已透脑而入。
他眼中惊骇凝固,身体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慕容雪对沈文卿说:“快,塔内的守卫肯定已经被惊动了,我们得赶紧进去!”
沈文卿点点头,刚想跟上去,突然听到玲珑塔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十几个护卫手持钢刀,从塔门里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护院统领王虎!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王虎手持开山斧,怒吼一声,一招“力劈华山”带着千钧之势当头砍向慕容雪!
斧风凌厉,将地面石板都压出裂痕。
慕容雪脸色凝重,她知道王虎的武功不弱,再加上这么多护卫,硬拼肯定不行。
她看了眼玲珑塔的大门,对沈文卿说:“你先进去找千年血珀,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雪姐,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沈文卿摇头。
“没时间了!”慕容雪急声道,“千年血珀要紧,你找到后就从后门走,我们在约定的地方汇合!”
“听话!快!”
沈文卿看着慕容雪的背影,心里又急又担心,可慕容雪说得对,千年血珀要紧。
他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玲珑塔。
塔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他掏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向楼上走去。
而慕容雪则手持紫薇剑,向王虎冲去。
“王虎!你的对手是我!”
王虎见慕容雪冲了过来,冷哼一声:“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他挥起开山斧,猛地劈了下去,斧风呼啸,带着一股刚猛的气息。
慕容雪深知此人力大招沉,不硬接。
她身形如柳絮随风,在王虎斧势将落未落之际,倏然切入其身前半尺——这正是天池阴阳手中“迎风回雪”的身法。
王虎巨斧在外,中门大开,只见慕容雪左掌如封似闭,轻飘飘地按向王虎胸口。
这一掌看似无力,却是天池阴阳手中的杀招“玄冰印”!
王虎毕竟是经验老手,察觉不妙,急忙弃斧后仰,同时左拳奋力击出,企图以攻代守。
慕容雪变招更快,按出的左掌化为阴柔一引,搭住王虎击来的手腕,正是“阴阳流转”的卸劲法门。
王虎只觉一股大力扯来,下盘顿时不稳。
慕容雪右掌随即拍出,结结实实印在其肋下!
“砰”的一声闷响,王虎壮硕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好几名护卫。
他挣扎欲起,却觉一股阴寒内力在体内窜动,气血翻涌,竟一时提不起力气。
其余护卫见首领一招受创,发一声喊,各持兵刃围攻上来。慕容雪这次终于拔出了紫薇剑。
剑一出鞘,紫光流溢,森然剑气顿时笼罩全场。
慕容雪施展天剑诀,身形如鬼魅,剑光则如九天飞鸿。
面对正面劈来的三把钢刀,她不格不挡,紫薇剑划出一道完美弧线,一式“弧月斩”,后发先至,剑尖几乎同时点中三人手腕。叮当之声骤响,钢刀纷纷落地。
侧方有长枪刺来,她足尖轻点枪身,借力腾空,半空中剑化“天罗地网”,紫光洒下,持枪者顿觉眼花缭乱,肩头、臂膀已被划出数道血痕。
背后有暗器袭来,她仿佛背后生眼,回手一剑“星河倒卷”,剑气将暗器尽数绞碎,余势更将偷袭者逼得连连后退。
此刻的慕容雪,将天剑诀的凌厉与天池阴阳手的变幻融为一体,剑招时而大开大合,气势磅礴;时而精巧奇诡,专攻破绽。
她穿梭于众多护卫之间,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兵刃折断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片刻,塔前还能站立的护卫已寥寥无几,皆面无人色,再也不敢上前。
慕容雪收剑而立,气息微促却依旧平稳。她看了一眼已冲至塔门的沈文卿,对剩下的护卫淡然道:“我今日只为取物,不欲多伤性命。若再阻拦,休怪剑下无情。”
其声清冷,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护卫们面面相觑,终是胆寒,扶起受伤同伴,缓缓退开。
慕容雪不再耽搁,身形一闪,也没入玲珑塔的阴影之中。
塔前只留下一地狼藉,以及金府众人心中那抹水绿罗裙执紫剑、宛若天外剑仙的震撼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