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冷志军就轻手轻脚爬起来了。
炕那头妹妹还在睡,小脸埋在棉被里,只露出个乱蓬蓬的脑袋。
他披上棉袄,顺手把昨晚准备好的布包塞进怀里——里面装着老姑父给的子弹和几块烤野猪肉。
家院子里,黑背立刻警觉地抬头,见是他又趴了回去。
这老狗昨晚在仓房睡得很安稳,倒是冷志军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赵大爷下的套子就像悬在心里的钩子,不看看实在难受。
这么早干啥去?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冷志军一激灵。
去...去收套子。他转身看见父亲站在堂屋门口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黎明前格外显眼,赵大爷昨儿带我们下的。
冷潜吐出口烟,点点头:叫上钢子,别独闯。
冷志军应了声,轻手轻脚出了院门。
屯子里静悄悄的,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刚拐过刘家院墙,就看见钢子已经蹲在路边等他了,鼻子冻得通红。
你咋知道我要早去?冷志军惊讶地问。
刘振钢搓着手站起来:昨晚上梦见套着兔子了,馋得我半夜醒了两回。
两人踩着积雪往后山走,黑背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头嗅嗅雪地。
天色渐亮,林间的雪泛着淡蓝色,树枝上结着晶莹的霜花。
军子,赵大爷说套子下在哪来着?刘振钢哈着白气问。
老柞树往东三十步,倒木旁边。冷志军回忆着,第二处在山坳那丛榛柴棵子里。
第一处套子空空如也,钢丝上只挂着几根兔毛。
刘振钢失望地咂嘴:白跑一趟。
别急,还有三处呢。冷志军其实心里也没底,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新手下套十有九空。
山坳处的榛柴棵子被雪压得低垂,远远就看见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两人小跑过去,顿时乐开了花——套子里挂着只肥硕的灰野兔,还在蹬腿呢!
套着了!真套着了!刘振钢手舞足蹈,差点滑倒。
冷志军按住兔子,利落地拧断它的脖子。兔子眼睛还睁着,体温透过皮毛传到手上,热乎乎的。他掂了掂,少说有四斤重。
赵大爷真神了!刘振钢接过兔子,爱不释手地摸着,这皮毛能做副手套。
黑背突然对着前方低吼起来。
两人顺着方向看去,二十步外的另一个套子也在晃动,隐约可见一团灰影。
还有一只!冷志军压低声音,生怕惊跑猎物。
第二只兔子比较小,但更肥,肚子圆滚滚的。
冷志军麻利地处理了,把内脏扔给黑背,老狗叼着跑到一边大快朵颐。
军子,咱是不是发财了?刘振钢拎着两只兔子,眼睛发亮,供销社收兔子一块五一斤呢!
冷志军摇摇头:这两只加起来也就六七斤,能卖十块钱顶天了。
他环顾四周光秃秃的树林,靠兔子攒钱太慢,得想别的法子。
回屯路上,冷志军一直盘算着。
忽然,一个灰影从头顶的松枝间掠过,啪嗒一声,松塔掉在他脚边。
抬头一看,是只松鼠正抱着颗松子警惕地打量他们。
松狗子!刘振钢捡起松塔就要扔,被冷志军拦住。
别动。冷志军盯着那只松鼠,眼睛渐渐亮起来,钢子,你知道松鼠皮多少钱一张吗?
刘振钢摇摇头:咋?还能比兔子贵?
去年我跟爹去县城,看见收购站贴着价目表。冷志军压低声音,上等松鼠皮三块一张,特等的五块!
刘振钢差点把兔子扔了,就这巴掌大的皮子?
冷志军点点头。他记得清楚,前世1984年冬天,县里突然流行用松鼠皮做女士手笼,价格一路飙升。
有段时间,一张完整无损的松鼠皮能换十斤白面。
可这玩意儿蹿得比箭还快,咋打?刘振钢挠着头,用枪太浪费子弹,下套又套不住...
冷志军嘴角勾起:用弹弓。
回到家,冷志军把两只兔子交给母亲。林秀花惊喜地接过:真打着啦?赵大爷果然有本事!
中午炖一只,另一只留着卖。冷志军说着,眼睛已经在屋里搜寻起来——墙角堆杂物的木箱里应该有他要的东西。
冷杏儿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看见兔子立刻醒了:哥!我要兔毛做手套!
行,给你留着。
冷志军揉揉妹妹的脑袋,趁机从木箱里翻出条旧压脉带——这是去年父亲腿受伤时医院给的,橡胶已经有些老化,但弹性还在。
早饭时,冷志军三口两口扒完饭,就躲进仓房忙活起来。
他用小刀把压脉带裁成两条,又去柴堆挑了根Y型的硬木枝,削皮打磨。黑背好奇地趴在一旁看他忙活。
军子!刘振钢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我爹问你要不要...他推门进来,看见冷志军手里的东西,真要做弹弓啊?
冷志军没抬头,专心地把橡胶条绑在Y型树枝上:去找块皮子来,最好是羊皮的,结实。
刘振钢转身就跑,不一会儿拿着块棕色的皮子回来了:我爹旧手套上剪的,行不?
皮子不大,但足够做弹兜。
冷志军用刀尖在皮子两边扎孔,穿好橡胶带,一个简易弹弓就完成了。
他捡了几颗小石子试了试,橡胶带发出清脆的声,石子飞出老远。
走,试试去。冷志军把弹弓塞进怀里。
两人借口去捡柴火,溜到了屯子边的林子里。
冬天的松鼠为了储存能量,白天也会出来觅食。
很快,他们就在一棵红松上发现了目标——两只松鼠正在枝头追逐嬉戏。
冷志军从兜里掏出颗圆润的小石子,拉开弹弓。
橡胶带绷紧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屏住呼吸,瞄准那只体型较大的松鼠。
嗖——啪!
石子擦着松鼠尾巴飞过,打在树干上。
两只松鼠受惊,瞬间窜到树顶,发出急促的声。
差一点!刘振钢惋惜道。
冷志军摇摇头:手生了。前世他玩弹弓可是一把好手,三十步内指哪打哪。
看来重生没把这肌肉记忆带回来,得重新练。
整个上午,他们都在林子里练习。
冷志军渐渐找回了手感,到中午时已经能十中六七。
打中的松鼠有三只,但只有一张皮完好无损——另外两处被石子打穿了。
这张能算上等。冷志军小心地把松鼠皮摊平在木板上,得想个法子固定住晾干。
回家路上,他们遇到了赵大爷。
老人拄着独特的龙头小拐杖,眯着眼看他们手里的松鼠皮:改行啦?
冷志军老实交代:兔子来钱太慢,想着松鼠皮能多换点。
赵大爷哼了一声:弹弓?
嗯,刚做的。
给我瞧瞧。
冷志军递过弹弓。
赵大爷摸了摸橡胶带,突然从兜里掏出颗钢珠,抬手就射。
二十步外的松枝应声而断,惊起一群麻雀。
橡胶太软,皮兜太厚。赵大爷把弹弓扔回来,晚上来我家拿点好东西。
午饭是野兔炖土豆,香得让人吞舌头。
冷杏儿分到条兔腿,吃得满嘴油光。
冷志军却吃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赵大爷说的好东西。
军子,想啥呢?父亲敲了敲碗边。
爹,赵大爷说要教我打弹弓。
冷志军放下碗,我想着多打点松鼠皮,过年给妹妹买双棉皮鞋。
林秀花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这孩子...咋突然这么懂事了?
冷潜盯着儿子看了会儿,突然起身去了里屋。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小布包:
冷志军打开一看,是几颗锃亮的钢珠,大小均匀,表面光滑如镜。
年轻时玩剩下的。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别伤着人。
下午,冷志军带着新得的钢珠继续练习。
这次准头提升明显,钢珠飞行轨迹稳定,五发能中四发。
到太阳西斜时,他已经收获了六张完整的松鼠皮,只有轻微血迹。
军子,你成神射手了!刘振钢捧着一堆松鼠皮,像捧着金元宝。
傍晚去赵大爷家,老人正在院子里劈柴。
见他们来了,放下斧头进了屋。
出来时手里拿着个旧铁盒。
拿着。赵大爷把铁盒扔给冷志军,省着点用。
盒子里是几十颗钢珠,还有几条黑色的橡胶带——比压脉带细但更有韧性,一看就是专门做弹弓的好材料。
这是...
气门芯,拖拉机上用的。赵大爷哼了一声,比你那破压脉带强十倍。
冷志军如获至宝。
前世他就听说过这种材料,但一直没机会用。
他立刻拆了旧弹弓,用新材料重做了一个。拉弓试了试,力道足了一倍不止。
明儿个带你去个好地方。赵大爷眯着眼看西边的晚霞,松狗子多得能踩脚底下。
回到家,冷志军把松鼠皮小心地钉在仓房的木板上晾干。
黑背趴在旁边,时不时抬头嗅嗅。
母亲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糖水。
儿啊,别太拼。林秀花摸摸他的头,够吃就行。
冷志军捧着热乎乎的杯子,看着母亲粗糙的手。
前世这双手为了给他攒钱治病,寒冬腊月还在干活,冻得满是裂口。
娘,我想让咱家过上好日子。他轻声说,开春前,一定给您扯块呢子料做衣裳。
林秀花眼圈一红,赶紧转身去喂鸡了。
冷志军知道母亲不信——靠几张松鼠皮换呢子料确实像痴人说梦。
但他心里有本账:按现在的速度,十几天能攒够将近一百张皮子,那就是三百多块钱,相当于全家大半年的收入了。
晚上躺在炕上,冷志军摸着怀里的新弹弓,听着家人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