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晟走了出去,一把拉住苏瑾儿的手腕,眉眼紧张:“你怎么又来了,这里刀枪无眼,王大人昏迷,接下来这仗不好打。”
“哥哥在这里,我不可能一个人在家中等你的消息吧?先别说这些,哥哥,你让刘县丞给你调派几个差役过来,我带来至少百个城中居民,这里有人擅长弓弩,有人可以给我们打水做木箭,但是其中肯定是要你们及时通知信息给他们,告知他们需要准备什么的!”
譬如木箭不够,那就及时通知,让居民赶制木箭。
或者粮草不够,到处收集过来顶一顶也行。
利用群众的力量办事,比这城墙上几十个人单打独斗强的多。
“随着王大人出城迎战的四十来个士兵死亡六个,重伤十多个,现在也只能暂时休养,瑾儿你这招来的人很及时。”
杨晟非常明白人团结起来的力量有多强大,他立刻返回找到刘县丞要了四个差役,然后众人走下城墙。
抬眼往下,就见原本的街道一边已经蹲成了人群的长龙,五人一圈围桌有的在用刀砍木头,有的在细化做箭矢。
“这个箭弩是?”
有差役问道。
杨晟也朝着苏瑾儿看去,他见到家里的骡子,却没有见过那板车和里面的箭弩,奇形怪状,却是箭矢和弩身分离状态。
这种思维先进的武器,居然是他妹妹研究出来的?
莫不是……?
他眸中微闪,打量着自己的妹妹。
“这是我自己研制的弓弩,胡人常年进犯我村,进城之后衣食无忧,便在闲暇时研制出来的。”
苏瑾儿镇定道,一双眸子亮而淡,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很快走到骡车前取出一柄弓弩。
“这弓弩箭矢不到巴掌长,一捆二十根箭矢,可用弩连发,射程一百米范围之内。箭矢箭头浸泡了毒药,不死也要伤残几日。哥哥,右边这一列的人都是会射箭的,不过他们对上城墙作战的技能却不清楚,需要你让人教一教他们,也好让他们尽量在帮忙的同时活下来。”
苏瑾儿眉眼沉沉,浑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光芒一样,四个差役都看愣了。
“他们是为家园而战,但我也希望,他们能尽可能的活下来。”
曾经自己的家园之中,那些人因为战斗失去了生命,如今她是不想在看见了。
杨晟定定看着苏瑾儿的脸,他觉得现在的瑾儿有些陌生,浑身是那么神秘,又是那么伤感。
可很快又消失一空,变成了悲天悯人的良善,眸中对他满是信任和信心。
“……我会的,接下来我安排,不会让大家白白牺牲性命。”
杨晟承诺道,带着差役走到人群之中。
这里面有人是认识杨晟的,曾经家里猪狗丢失都是他办的案子,对他很是信任。
前期积累的信任度让杨晟的工作安排的异常顺利,四个差役给要上城楼支援的人员做一些基础培训,其他人继续做箭矢。
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中途听城中有人有传谣和偷枪的趋势,杨晟禀完刘县丞后亲自让巡检带人巡逻城中,顺便和南城这边效仿,征集居民去其他几个城门位置帮忙。
怕这些人害怕不去,还只声明是做后勤,同时举起坚守家园的大义,讲明受不住的利害关系。
如此利用人的力量,很快城中就安定下来。
倒是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多慌乱,比预想之中情况好很多。
这一切杨晟自然是要做到心中有数的,如今王大人昏迷,刘县丞虽然是现在的主官,最了解城中事务处理的还是他。
如果有什么意外,他是要后一个顶上去的。
前半夜胡人攻击还不算猛烈,中途安排完事务,杨晟和一众官员还有时间休息一会,中途蒋把总带着已经初次训练过的居民上了城门上,讲解具体的攻防方式。
对这些自愿来帮忙的居民他心里非常复杂,都是一腔孤勇为了共同的家,能多活一个也是好的。
所以他讲的很细,还特意给了这些人一把刀,如果胡人上了城门好歹有近身防御的武器。
对苏瑾儿的自制弓弩他非常感兴趣,也自己用来射了一发,虽然不及他们手中的长弓攻击距离远,攻击力量强。
但是胜在数量可以连发,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且装的箭矢是桶装,和弩身分离,用完就放在一边让后方的居民装填新制作出来的箭矢。
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状态。
还不费太多力气,不需要太精准的射击能力,只要胡人成堆,这一发箭矢飞出去总是能中一人的。
由此,他对这苏瑾儿的才智有了充分的认知,赞叹这女子却有本事,原来不只会医药这么简单。
“刘大人,杨某这边组建了一个新的医疗小队,以瑾儿和林大夫、刘大夫三人为核心,每人手下三个五人小组,每人携带不同的半成品药物和城墙上移动,负责搬运伤员和紧急处理伤口,不知您这边有何见解?”
杨晟单独找到了刘县丞,禀明安排的事务以后,又主动说出了一条新的想法。
也是得力于苏瑾儿的后勤小组的想法,想着后续伤员问题,他主动做出了布置。
这一晚上以来杨晟做事非常有条理,刘县丞对他非常满意,见他主动又提出伤员的问题,心中连连点头,面上颔首神情温和:“可以,你去安排,这些居民都是好样的,做出贡献突出着你心里有数,如果能挺过今晚,到时候由县衙亲自写公告以示表彰。”
“多谢刘大人,那我这就去安排。”
城中主动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了。
苏瑾儿给杨晟打下手,带着人在宽敞的地方放了桌子和软布搭成医务室,之前那些受伤的士兵就安置在这里,林大夫和刘大夫正在里面处置伤员的伤口。
她将自己的半成药分发给每个五人组中的两人,培训如何使用,然后教学如何紧急包扎流血的伤口和处理中毒的情形。
另一边安排人熬煮草药成汤备用。
为了避免大家饥饿,她又主动掏钱让人熬煮米粥,帮忙的人能免费喝。
城南她能管的到,其他城门的位置就管不了了。
不少差役来回奔跑,苏瑾儿便让人空闲时也喝一碗,保住体力好应对后半夜的苦战。
各种滚木、大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像炮弹一样的原始炮台也被推了出来,让这城中居民都看了惊奇,心中也信心大增。
后半夜,天色窸窸窣窣的飘落雪花,凌冽的山风灌入城中。
苏瑾儿教完药物使用方法,等药摊子支起来才总算松了口气,她爬上城墙,任由冷风呼呼的往脸上吹,凌乱 的布巾挡住她的视线,未等她手拨开。
一只大手从侧边伸来拉住了她。
“哥哥?”见是杨晟,她放下了往后的手,依着他的气力靠了过去,不想一头撞在了他的胸口位置。
太近了,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轻微烟雾的味道。
她看不见杨晟此时眸中燃烧的火光,抱着她的肩膀的手微微捏紧,克制而隐忍,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很快就放开了手。
但并没有推开她多远,手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稚嫩的脸蛋和如水的眸子。
“做了这么多,累了吧。”
“瑾儿还好,哥哥身体弱,看起来到是有些受不住了。”苏瑾儿视线落从他身上扫过,伸手挥去他肩膀沾染的城墙灰,“好在哥哥前段时间让人修补了城墙,不然今晚这仗一定难打。”
杨晟苦笑:“我倒是宁愿不打,倒是瑾儿你这次帮了我大忙……走吧,我们暂时可以休息一会儿,下半夜不太平,先积攒体力再说。”
越楼里有大通铺,因为有苏瑾儿这一个女子在,所以刘县丞安排杨晟带着她单独在西南城门中间的玉皇阁睡觉。
被子什么是没有的,但能靠着墙坐一会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
不知是不是今日的战火刺激了杨晟,他眼中的情谊已经有克制不住的趋势,在明知两人兄妹身份的情况下,一举一动中也隐约有所越界。
“小黄小白!”
每当这个时候苏瑾儿便当做不知,能避开的就避开。
她将蹲坐在远处的小黄小白叫了过来,让两只狗在自己脚边蹲下睡觉,自己也要躺靠在墙边。
就被杨晟伸手拉住了手腕。
她顺着他的手的力气坐下,看见他眉眼放开,语调平和:“这里到处都硬,也没有枕头,你枕着我的腿睡吧。”
“……”又来了。
苏瑾儿不顺着他的话动,而是就着这个位置往后靠在墙上,语气带着疲累:“不要这么麻烦了,哥哥赶紧休息,瑾儿也不是什么娇养的姑娘。”
她闭上眼睛放轻呼吸,也许是因为精神太过劳累,很快就昏昏沉沉起来,隐约感觉自己额头被轻轻拨动,靠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
杨晟护着苏瑾儿的头,侧脸被她的发丝触碰微微发痒,他神色微深,未从她左脸撤离的手又轻轻碰了碰软嫩的脸蛋。
想到两人的身份,他深深叹了口气,就着相互依靠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两人是被一声激烈的号角声惊醒的。
小黄下意识嚎叫了一声,两只狗狗站起来护在苏瑾儿身前。
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靠在杨晟的肩膀上,此时他皱着眉头手揉肩膀,显然是手麻了。
“我帮你。”
苏瑾儿站起身,手在他肩头的几个穴位按揉几下,很快舒缓了他的麻痹经脉,等他站起来,连忙一起跑出去。
外面到处都是喊杀的声音,士兵在城墙上来回奔走砍断胡人想要攀墙而挂上来的锁钩,之前培训过的居民用弩箭朝着远处和城墙低下射击,如果有人受伤,便有医疗小组奔跑而来进行处理。
除非是当场毙命的情况,大多数受伤的人都被成功救下来了。
等城下人多的时候,又会有守城的士兵用大型的狼牙棒从城上滚下去,压的下方聚集的胡人惨叫,然后士兵在上方拉绳索又将狼牙棒收回来,如此往复。
“我去看看情况,瑾儿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
刀剑无言,敌人也有箭矢,他不希望苏瑾儿受伤。
杨晟跑了,苏瑾儿藏在一边的,找了个角度往城外看去,如今外面的胡人加上骑兵在内,少说也是五百人的人数,这些人被城墙上几番防守和箭矢攻击打的措手不及,便见一骑马的人吹了号角,骑兵在内的胡人当即就要后撤。
如果是原本这南城不到百人的守军,即便有地势的优势和武器的优势,也怕是挡不住这人海战术和远程的箭矢压制。
不过如今有苏瑾儿找来的居民做后勤,杨晟安排的攻击小组做辅助补充火力,医疗小组对伤员进行安置。
早就不是那些胡人能轻易突破得了的了。
“民心所在能成万事,众心所向能破万难……如今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了这般军民一心团结一致的场景了。”
刘县丞感叹,杨晟这兄妹二人将人用到了极致,也将人心用到了极致。
眼见这胡人半夜的第一波攻击退了,他心中对等来援军信心满满。
“大人,城内有瑾儿姑娘和杨师爷自费让人熬煮的米粥和馒头,您要不要吃一碗恢复一下体力?”
王巡检走到他身边问道。
“哦?这米粥是杨师爷他们自费的?这倒是要去尝一尝,走!”
刘县丞得了好消息,又好奇那后方的工作是如何组织展开的,主动带着人就要下去看一看。
中途见到哈哈大笑的蒋把总,也拉着人一起下了楼。
便见杨晟站在人群之中,身边围着几个差役和普通居民,正好在布置接下来的资源调度的事情。
涵盖了这些来这里帮忙的居民留置问题,还有伤员药物问题等等。
刘县丞越看杨晟越是满意,这般做事实的文人,虽然思想惊世骇俗了些,但是不得不说,脑子转的快,做的事情也是出乎意料的好。
年夜饭上的不欢而散的情绪,经过这一晚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兄妹二人,确实不该按照常人来看待。
“刘大人!蒋把总,你们这怎么下来了?”
杨晟回身就见刘县丞带人站在身后,他走过去,见几人神情不错,知道上面战事肯定是稳定下来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听王巡检说你们兄妹二人自费给大家买粮做粥,我们肚子饿了也下来吃一碗,顺便看看你这怎么布置任务的。”
刘县丞面容和蔼道,环视一圈有些奇怪:“怎么不见你妹妹的身影?是受不住回去休息了?”
在他印象里,这瑾儿姑娘身子骨是比杨晟强壮不少的。
杨晟含笑:“瑾儿带着狗狗在城楼上,刚刚箭雨混乱,我怕她受伤便让她等着。几位随我来,我带大人去吃饭。”
“瑾儿姑娘还在楼上啊?杨师爷忙碌,不然我去接人下来,这么晚了也要吃一些东西补充体力!”蒋把总自告奋勇道,年轻高大的身形就要往回走。
带着些急迫。
杨晟眉心一动,“蒋把总,你还是先和大人吃饭,等会胡人说不定还会带人再来,瑾儿那边我等会就去。”
刘县丞呵呵笑了笑,看了眼杨晟,帮着他说道:“是啊蒋把总,你别耽搁时间了,瑾儿姑娘身手也不差,比不得你,但是比我们这些男人是强的多的!”
他拉住还要走的蒋把总,彻底断了他想找机会认识苏瑾儿的想法。
而此时城楼上,兵民一共百人组队防守,之前作战的士兵和民众都换下去吃饭休息去了,这一批新上来的民众也在和士兵交流作战心得。
因为刚刚成功的逼退了胡人的进攻,大家此时异常的兴奋。
而苏瑾儿却走到停放大炮的位置,在周围左右转圈,看着里面的构造。
“瑾儿姑娘可看出什么名堂?”
一旁一共有四名士兵看着她的动作,因为她今晚说服居民来帮忙,还自掏腰包给他们做后勤的原因。
这些士兵对苏瑾儿和杨晟的印象好极了,即便苏瑾儿是个女子,敢于带人上城墙帮忙,还发明了能连发的箭弩,在他们眼中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普通人。
而是能人。
“这炮一弹未发,我也没有见过什么效果,只看外面没见到什么名堂,不过要是有废弃的,到是可以研究研究?”
苏瑾儿从炮筒面前直起腰,捏着鼻子打了个喷嚏,一股浓重的油的味道沾染在了身上。
她随手在墙边擦了擦,跟着摇摇头,脑中和系统交流起来。
“这东西能改吗?我对这东西是真一窍不通。”
【啊……我只有图纸,但是我也不是军事系统啊,这东西涉及火药是真的太危险了,宿主不然交给男主做吧?】
系统磕磕巴巴说道,有些尴尬。
“你紧张什么,我就是问问。”
苏瑾儿瞥了眼紧紧看着自己的四个士兵,朝着几人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开。
火药这种东西确实危险,一不小心计量不对就会爆炸,她本想着系统要是能帮忙这是最好的。
如果帮不上那就也算了。
只是因为城中守的太稳固,这些炮火一炮未发,她也没见过这些炮弹的效果。
不过按照这个世界的军事水平,她也没有抱多大的期许。
目前一切还算安稳。
苏瑾儿在城墙上晃悠着转了一圈,这才带着两只狗狗下了楼,背上的弓箭和长刀都还未出鞘过。
沿路不少人和她笑着问好,她一一点头,眉眼也温柔下来。
“瑾儿姑娘,这里!”
远处传来叫喊声,苏瑾儿本想去药房的位置,见是蒋把总叫自己,身边还有刘县丞一行人,顿了一秒,当即抬脚走过去。
“刘大人好,各位大人好,可是有事?”
她并未见到杨晟的身影,不知道是跑哪里去了。
“诶,瑾儿姑娘,这大晚上你也该饿了,不然也吃一碗粥?钱是你给的,不能自己饿着吧。”
蒋把总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守城的把总职务,虽然比不上文官,在城中的武官里面已经是最高的了。
他长相也不错,身材高大气质英俊,看着苏瑾儿时姿态微微放低,笑容略带亲近。
刘县丞看他一眼,抿了口碗中的米粥,不动声色的看苏瑾儿是什么反应。
便见她毫无娇羞,反而姿态从容语气镇定,“几位大人先吃,我要去医馆看一看,有些新的想法想要验证验证。刘大人,我先去了。”
苏瑾儿朝着刘县丞行了个礼,等他点头后才转身离开,仿佛没有看见蒋把总的失落神色一样。
路途中见到杨晟,等他靠过来后主动告诉他:“哥哥,我想起之前见过一味药草,研磨的粉末可做迷香,你看用这药草燃烧用在战场上如何?”
“迷香?”杨晟正要去找苏瑾儿,如今遇见她,听见她的话不禁眼眸一亮。
只是见这空中风雪不断,空中的冷风打着转的到处吹,又不禁失望。
“这风不稳定,除非得来的药草足够多,燃烧的量足够大,不然在野外生不了太多作用,而且还会有误伤我们城内人的可能。”
不能趁风势,那这方法就用不得。
“这倒也是,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苏瑾儿有些懊恼,她也确实没有打过仗,做出来的工具大多都是系统帮忙下改造的。
有的时候太过理所当然就会出问题。
她暗暗记住这次教训,回神时发现手腕一片温热,她的手被杨晟牵住,一路带着她重新坐到了骡车上。
“这里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下来了,这夜色也深了,瑾儿带着小黄和小白回家休息清洗,等这里完事,哥哥就回去看你。”
杨晟不愿意苏瑾儿在这危险的前线来回奔走,这里人手也够用,医药后勤他心里也有数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让苏瑾儿离开。
此时看着她那双清凌凌如带着云月的双眸,他心中是挡不住的波动,顾及周围人多,他还是隐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