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回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加清晰的倒影和坚定的流向。李卫国将那份朦胧的情愫与遥远的牵挂,彻底转化为脚下更加坚实、更加快速的前行动力。收购点的生意在他的精心打理下,如同滚雪球般越做越大,不仅覆盖了本村,连邻近几个村子也渐渐有人慕名而来,将山货皮张送到他这里。
他的名声,随着货品的流通,悄然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这天下午,收购点难得清闲片刻。李卫国正趴在柜台上,对照着一本从废品站淘来的、页面发黄的《中草药图谱》,仔细辨认着几种新收来的草药。阳光透过新糊的窗户纸,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门外传来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李卫国抬起头,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半旧的中山装,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十分挺括,脸上带着一种与周围村民截然不同的书卷气,眉宇间却锁着一股深切的愁容。他手里提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
“请问……这里是收山货的地方吗?”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
“是,同志请进。”李卫国放下书,站起身,态度平和。
男人走了进来,目光快速扫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屋内和柜台里分类摆放的样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乡野之地还有如此规整的收购点。他犹豫了一下,将帆布包放在柜台上,小心地打开。
里面并非寻常的野味或皮张,而是几株品相极佳的野生天麻,根茎饱满,纹路清晰,还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另外还有一小包颜色纯正、质地紧密的野生茯苓。
李卫国眼神微凝。这些都是价值不菲的药材,尤其那几株天麻,年份足,品相上乘,放在哪里都是抢手货。他上手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心中已有定价。
“东西是好东西。”李卫国放下药材,看向那男人,“同志想怎么出?”
男人搓了搓手,脸上显出几分窘迫,低声道:“家里……急用钱。您看……能给个什么价?”他的眼神里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李卫国没有立刻报价,而是问道:“同志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找到这儿的?”
男人叹了口气:“我是邻县中学的老师,姓陈。家里老人病重,急需钱手术……实在是没办法了。听人说你们这边收价公道,就……就翻山过来了。”他指了指外面层叠的远山。为了省下车费,他竟是徒步翻山越岭走过来的。
李卫国心中了然。他看着这位陈老师洗得发白的衣领和那双沾满泥土的旧胶鞋,再看看那包品质上乘的药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大概是一个读书人在困境中,能拿出的最体面、也是最后的家底了。
他沉吟片刻,没有像往常一样压价,反而报出了一个比市价高出近两成的价格。这个价格,足以让钱有才那边没有太多利润空间,几乎算是他自掏腰包补贴了。
陈老师听到报价,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哆嗦着:“这……这太高了……您……您没弄错吧?”
“没错。”李卫国语气肯定,开始点钱,“药材品相好,值这个价。救急要紧。”他将厚厚一沓钱递过去,比陈老师预想的多了将近一半。
陈老师接过钱,手抖得厉害,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深深看了李卫国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震惊,更有一丝知识分子的尊严被小心维护住的动容。他朝李卫国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谢谢!谢谢您!小同志,您……您真是好人!这钱……救命的钱啊!”
“快回去吧,陈老师,路上小心。”李卫国摆摆手,语气依旧平静。
陈老师千恩万谢,将钱仔细揣好,脚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希望地离开了。
赵老实在一旁看着,有些不解:“卫国,这价……给得太高了吧?咱们赚不了几个了。”
李卫国望着陈老师消失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老实哥,有些钱,不能光想着赚。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能搭把手,就搭一把。再说了,”他收回目光,看向柜台上的药材,“这东西,送到该去的地方,价值远不止这点钱。咱们结个善缘,不亏。”
他小心地将那几株天麻和茯苓单独收好,心里盘算着下次去县城,或许可以试探一下药材公司的门路。这次偶然的交易,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
这件事,如同一阵微不可察的风,悄然拂过。李卫国很快又投入到忙碌中。但他不知道,这位陈老师回到县城后,在教师圈子里,将李家沟有个“仁义厚道”的年轻收购员的事情,当做一段难得的温暖经历讲述了出去。李卫国的名字,连同他收购点的名声,开始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在另一个圈层里悄然流传。
傍晚,李卫国锁好收购点的门,揣着今日的收益和那包珍贵的药材往家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苏晚晴信里那句“各自珍重”,又想起陈老师那感激的眼神。他愈发觉得,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积蓄一种力量,一种能够守护想守护的人、也能够照亮些许陌路的力量。
前路依旧漫长,但他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愈发沉稳,也愈发宽阔。风起于青萍之末,一些细微的变化,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