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悬浮着,却感受不到水的浮力,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粘稠的“空”。
右臂传来深沉的麻木感,那层暗金玄冰的光泽在绝对的黑暗中也无法显现,如同彻底沉寂的死物,只有那份沉重的负担感依旧清晰,提醒着他这条胳膊的存在。
“张大哥…?”一个细弱、带着极致恐惧的颤抖声音在极近处响起,是林薇薇。
张清明下意识地伸手摸索,立刻触碰到林薇薇冰凉颤抖的手臂。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薇薇?你怎么样?”张清明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他试图感知水流,却只感受到一种凝滞的、如同胶质般的“空”。
这里不是水,至少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水。
“我…我不知道…”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感觉…像…像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里…四周…全是…‘空’…好深…好深…没有底…”
她的话音刚落,一种极其微弱、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嗡”声,从下方无垠的黑暗中隐隐传来。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震动,带着一种古老、沉凝、却又饱含无尽悲怆的韵律。
张清明心头一凛,立刻想起了怀里的东西。
他摸索着,先确认了紧贴胸口的闭气匣——冰冷、沉重,但匣体完好,陈斌应该还安全。
然后,他摸到了那块暗黄的皮卷、螭龙铜片、地气化石,以及最后得到的、此刻正微微发烫的“镇河阴文碑”碎片!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滚烫的碑片时,异变陡生!
嗡——!!!
一种远比刚才强烈百倍的低沉轰鸣,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猛地从下方黑暗中爆发出来!
同时,那块漆黑的碑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
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瞬间照亮了方寸之地!
借着这幽蓝的光,张清明和林薇薇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他们悬浮在一个巨大得无法想象的、近乎垂直的“井”状空间之中!
四周并非岩石,而是一种光滑、冰冷、如同黑色琉璃般的奇异物质构成的“井壁”,一直向上、向下延伸到幽蓝光芒无法照亮的无尽黑暗之中。
而下方,那幽蓝光芒的源头,正是他们脚下不知多深的地方——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道幽蓝色水流构成的巨大漩涡!
漩涡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眼”!
归墟之眼!
那低沉如心跳的轰鸣,正是从这巨大的“眼”中发出!
幽蓝的光芒映照在光滑如镜的黑色井壁上,折射出无数扭曲、晃动的光影,如同无数亡魂在无声地舞蹈、哀嚎。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万年淤泥、冰冷金属和一种奇异焚香般的古老气息。
“是…是它…”林薇薇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灵觉被这恐怖的景象冲击得几乎崩溃,“‘眼’…在…在‘哭’…好痛…好深的…不甘…”
就在这时,那幽蓝光芒如同受到指引,猛地汇聚成一道光束,笔直地照射在张清明握着的螭龙铜片上!
螭龙盘绕的双眼骤然亮起两点猩红的光芒!
紧接着,皮卷上那个“眼”字标记也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灼热的朱砂红光!
“…”林薇薇失声道。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下方巨大的幽蓝漩涡旋转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猛地传来!
张清明和林薇薇,连同那沉重的闭气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朝着那深邃的“眼”中心急速坠落!
“抓紧!”张清明只来得及吼出这一句,便将林薇薇死死护在怀中,同时用尽全力抱紧闭气匣。
失重感伴随着灵魂都要被抽离的恐怖席卷全身!
幽蓝的光芒在急速下坠中拉成一道道诡异的光带,四周光滑的黑色井壁也扭曲成了怪诞的线条!
就在他们即将被那纯粹的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一股柔和却异常坚韧的力量凭空出现,如同巨大的气泡,瞬间包裹住急速下坠的三人一匣!
下坠之势骤减!
幽蓝的光芒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柔和、稳定、散发着淡淡暖意的白光充斥视野。
张清明和林薇薇重重摔在某种柔软、有弹性的“地面”上,虽然震得气血翻腾,却并无大碍。
闭气匣也稳稳地落在旁边。
白光来源,是悬浮在气泡中心的一颗拳头大小、温润如玉的乳白色珠子。
珠子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驱散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阴寒。
“呼…总算赶上了。”一个苍老、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声音,在气泡内响起。
张清明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气泡边缘,靠近那隔绝了幽蓝漩涡的“壁”的位置,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道袍的老者。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如同深潭古井,此刻正温和地注视着他们。
他手中,还捏着一个与悬浮光珠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号的珠子。
“您…您是?”张清明警惕地将林薇薇护在身后,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龙虎正令上——虽然令牌早已黯淡。
老者没有回答,目光首先落在张清明按着令牌的手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随即又扫过他缠裹着布条的右臂,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最后落在昏迷的林薇薇和旁边的闭气匣上。
“龙虎山的娃娃?还有…天生灵觉通幽的女娃?这个匣子里…气息微弱,内腑受创,阴煞侵体…啧,伤得不轻。”老者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阅尽世事的淡然,“至于你这条胳膊…怨龙煞气、祖巫精血、地脉沉渣…好一锅‘乱炖’!居然还没把你撑爆,也是奇事。”他摇摇头,语气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