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目标太大。”
张清明打断她,
语气不容置疑。
他取下背包,
将里面仅剩的半截桃木匕首和那盒《景泰河工密录》塞给陈斌,
“拿着。
如果…我上不来,
或者上来的不是我…用这个,
烧了。”
他指了指那樟木盒子。
陈斌接过东西,
入手沉重冰冷,
他看着张清明,
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憋出一句:
“…小心!”
林薇薇紧咬着下唇,
从颈间取下那枚温润的白色玉扣——老艄公唯一没拿走的东西,
不由分说地塞进张清明手里:
“拿着!
奶奶说…能护心…”
张清明握紧那尚带着一丝体温的玉扣,
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微微一清。
他不再多言,
深吸一口气,
纵身跃入冰冷刺骨、如同深渊巨口的浑浊河水中。
河水瞬间包裹全身,
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视线一片浑浊,
只有手电光柱刺破有限的黑暗。
他奋力下潜,
朝着石基下方那片更深的阴影游去。
水下的世界死寂得可怕。
巨大的青石基座如同沉没的古城墙,
倾斜着插入厚厚的淤泥。
基座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绒毛状水藻,
随着水流缓缓摆动,
如同巨兽的毛发。
冰冷的铁锈味和淤泥的腐臭浓烈得令人窒息。
“压舱石…在哪…”
张清明心中默念,
铁尉令紧贴胸口,
传来沉甸甸的冰凉感,
似乎在隐隐指引方向。
他沿着倾斜的石壁向下摸索。
突然,
手电光扫过石基底部与淤泥交界处!
一个暗红色的、半埋在黑色淤泥中的东西,
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那并非什么石头,
而是一块长约三尺、宽一尺有余的暗红色厚重木板!
木板边缘破损腐朽,
但中心部分却异常完整,
呈现出一种被血水反复浸透、又在河底沉淀了数百年的暗沉光泽!
最刺目的是,
在木板正中央,
赫然钉着一个东西——
一个锈迹斑斑、碗口大小的巨大船钉!
钉子深深嵌入木板,
周围凝固着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物质。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怨毒、绝望和不甘的气息,
如同实质的冰水,
从那暗红木板上弥漫开来!
张清明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冻结!
胸口那枚玉扣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才勉强护住心神。
“就是它!”
张清明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
奋力游近。
越靠近,
那股怨气越重,
水流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伸手抓住木板边缘,
入手冰冷滑腻,
如同抓住了一块凝固的血块!
就在他试图将木板从淤泥中拔出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数条暗红色的、布满扭曲天然纹路的铁链,
如同闻到血腥味的毒蛇,
猛地从四周的淤泥和石缝中激射而出!
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恐怖的巨力,
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臂、腰身和双腿!
冰冷的链环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勒进皮肉!
一股狂暴的怨毒吸力再次爆发,
疯狂吞噬着他的生机和意识!
“呃!”
张清明闷哼一声,
冰冷的河水呛入气管!
意识瞬间模糊!
怀里的暗红木板几乎脱手!
“滚开!”
心中怒吼炸响!
他左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死死箍住木板!
同时,
他猛地将胸前的铁尉令狠狠按向缠住他右臂的那条铁链!
嗡!
冰冷的金光再次从铁令与链环接触点爆发!
缠住右臂的铁链剧烈痉挛,
吸力骤减!
但缠住双腿的铁链却更加疯狂地收紧!
冰冷的链环勒得骨骼咯咯作响!
右臂深处那片死寂的麻木感,
在剧烈的撕扯和阴寒怨气的冲击下,
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冰冷的悸动,
像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了一下,
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死寂,
仿佛彻底与身体剥离。
混乱中,
他感觉手中的暗红木板猛地一震!
那块巨大的锈蚀船钉,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撼动,
竟“噗”
地一声,
从木板上弹射了出来!
带着一缕粘稠的黑色液体,
如同离弦之箭,
射向上方的黑暗水流!
钉子离板的瞬间,
木板上的暗红光泽骤然黯淡!
那股浓烈的怨毒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
迅速消散!
缠绕张清明的铁链仿佛失去了核心目标,
吸力骤然消失,
如同死蛇般松脱开来!
“就是现在!”
张清明心中警醒,
顾不上那飞射而去的船钉,
双脚在淤泥中猛地一蹬,
抱着那块变得轻飘许多的暗红木板,
用尽最后的力量,
拼命向上游去!
“哗啦!”
张清明的头猛地冲破水面,
带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如同刀割。
他剧烈地咳嗽着,
奋力将手中那块暗沉、散发着微弱血腥气的木板拖上青石基座。
“老张!”
陈斌和林薇薇立刻扑过来,
七手八脚地将他拖离水边。
陈斌看到他身上被铁链勒出的深紫色瘀痕,
尤其是右臂处皮开肉绽,
倒吸一口凉气。
“东西…拿到了…”
张清明喘息着,
将那块沉重的木板推上岸。
老艄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暗红木板,
尤其是中央那个碗口大的破洞。
他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握着橹柄的手,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钉子…飞了?”
林薇薇看着木板中央的破洞,
小脸煞白,
“感觉…那钉子…才是…真正的‘堵门泥’…
带着李伏波最后那口…冲天的怨气…
它…它跑了!”
“跑了?”
陈斌又惊又怒,
“那这账怎么算?”
老艄公缓缓抬起头,
浑浊的目光扫过三人,
最后落在张清明身上,
声音干涩平板:
“‘压舱石’…算你们捞上来了。
钉子…是你们弄丢的。”
他顿了顿,
枯槁的手指指向浑浊的河水,
“那钉子…沾着沉渊的怨…
会引来水里的‘东西’…
顺着它…就能找到‘门’真正松动的地方。”
“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斌怒道,
“一会儿要石头,
一会儿又说钉子跑了!
耍我们?”
“意思就是…”
老艄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笑,
像夜枭啼哭,
“账…还没清干净。
那钉子…就是新的‘路引’。
顺着它留下的‘怨痕’…
你们…还得再走一趟‘水路’。”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第一次清晰地映出张清明疲惫而警惕的脸,
“除非…你们现在…就想‘下船’?”
老艄公浑浊的眼珠子像蒙了层河底淤泥,
在惨白的灯笼光下死气沉沉地钉在张清明脸上。
那句“下船”
像块冰,
砸在三人刚爬上石基还滴着水的脊梁骨上。
“水路?”
陈斌抹了把脸上的腥水,
嗓子眼发干,
“刚他妈从鬼门关爬上来,
还走?
那钉子飞了,
关我们屁事!
你这破船规矩也忒多了!”
老艄公喉咙里滚出几声破风箱似的嗬嗬,
枯树皮般的脸上扯不出半点笑纹。
“规矩是死的,
水是活的。
钉子沾着李伏波最后那口冲天的怨气,
沉渊的孽债没散尽,
它就成精了。
顺着它留下的‘怨痕’…嘿嘿,
你们不去,
它引来的‘东西’,
迟早把你们当‘压船石’拖下去。”
他枯槁的手指点了点浑浊的河水,
水面映着惨白灯笼,
像块裹尸布。
“上不上船?
老汉只问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