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日头,懒洋洋地挂在老槐树的梢头,把院里那点尘土都照得明晃晃的。
公安走后,那股子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四合院又恢复了它特有的,嗡嗡作响的嘈杂。
许大茂端着个豁了口的茶缸子,在院里晃悠,跟东院的几个闲汉吹得唾沫星子横飞。
他把从厂里听来的“剖心案”细节,添油加醋地又加工了一遍,说得活灵活现。
“我跟你们说,这‘京城大侠’,绝对是个人物!”许大茂一拍大腿,公鸭嗓子在院里拔得老高,“那王媒婆,死得不冤!这种黑了心的烂货,就该下油锅!这叫什么?替天行道!”
他说得眉飞色舞,好像那大侠是他家亲戚。
“茂哥,那你倒是说说,这大侠下一回,要收拾谁啊?”
一个剃着光头的后生,听得入了迷,凑过来问道。
许大茂得意地呷了口茶,故意卖了个关子,压低了声音,那口气,像是在宣布什么国家机密。
“我那放映队的哥们儿,他二舅就在公安局扫地,听得真真的!”他神神秘秘地伸出两根手指,“墙上那血书,写着呢!下一个,就是……”
他拖长了音,享受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李伟!”
他把这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子说书先生般的顿挫。
他以为,院里会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或者是一阵更热烈的议论。
然而,没有。
整个四合院,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的开关。
前一秒还嗡嗡作响的院子,瞬间,落针可闻。
风吹过晾衣绳上秦淮茹刚搭上去的湿衣服,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过了足足有三秒,一个正在择菜的大妈,手里的韭菜“啪”地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全是错愕。
“李……李伟?”她喃喃自语,“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这一开口,像是点燃了引线。
“我想起来了!”另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婆子,猛地一拍大腿,针都差点扎进肉里,“王媒婆前两天来院里,给雨水那丫头说的,不就是城南派出所那个,叫李伟的公安吗?!”
“轰——!”
这一嗓子,比刚才公安的摩托车引擎声,还要炸响。
如果说“王媒婆被杀”是一出在远处上演的、血腥又刺激的大戏,那“李伟”这个名字,就是一颗从戏台上飞出来的滚烫弹丸,不偏不倚,正砸在四合院所有人的脚底下!
“唰——”
几十道目光,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齐刷刷地,从院子各个角落,聚焦到了同一个地方。
中院,何家那扇紧闭的,斑驳的木门。
许大茂脸上的得意,还凝固在嘴角。
他那张准备接受众人惊叹的脸,此刻像是被冻住了,血色一点点褪去。
他端着茶缸子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京城大侠”……王媒婆……何雨水……李伟……
一条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线,在他脑子里,瞬间连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像是被谁吹了一口冰气。
“哗啦——”
三大爷阎埠贵家门口,传来一阵算盘珠子散落的声音。
他蹲在门槛上记账的小算盘,不知怎么就脱了手。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面的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全是惊疑不定。
他的目光,在何家那扇门,和后院贾家的方向,来回扫视。
“这……这可就……对上了……”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动机……目标……这……这……”
他算计了一辈子柴米油盐,第一次发现,有些账,是不能用算盘来算的。
秦淮茹正在廊下缝补棒梗破了洞的裤子,听到那一声喊,她的手猛地一抖。
“嘶——”
冰冷的针尖,狠狠扎进了她的食指。
一滴鲜红的血珠,迅速渗了出来。
她顾不上疼,也顾不上那滴血,只是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
李伟!
她当然知道李伟!
易中海和她婆婆贾张氏的那个恶毒计划,她虽然没参与,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瞬间就明白了。
那个所谓的“京城大侠”,根本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疯子。
他是在报仇!
是冲着易中海,冲着她婆婆,冲着所有想害何雨水的人来的!
王媒婆是第一个。
李伟是第二个。
那……那下一个呢?
会不会就是她那个在医院里蹭吃蹭喝,还在做着美梦的婆婆?!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如果婆婆出事,会不会连累到她?
连累到棒梗、小当、槐花?
她看着手指上那点殷红的血,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二大爷刘海中刚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官气十足的茶缸,准备对院里这帮瞎咧咧的群众,发表一番“官方”看法。
可他刚一挺肚子,就感觉气氛不对。
当他听清那句“不就是给雨水说的那个李伟”时,他那刚挺起来的肚子,像个被扎了孔的皮球,慢慢地,瘪了下去。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那双习惯性地带着审视和官威的眼睛,在看向何家那扇门时,第一次,没了威严,只剩下一种凝重,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畏惧。
院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之前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那种对“京城大侠”的猎奇和八卦,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冰冷的、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恐惧。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王媒婆家那股子甜腻的血腥味。
每个人看何家的眼神,都变了。
那不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妹妹病危的可怜人家。
那扇门,像一个黑洞洞的、正在缓缓旋转的漩涡,随时可能把周围所有的人,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没人说话了。
整个四合院,死一般的寂静。
许大茂感觉自己的腿肚子有点转筋。
他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轻响。
他挪着碎步,一点点蹭到自己媳妇娄晓娥身边,那动作,像是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凑到娄晓娥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问出了一句让娄晓娥浑身汗毛倒竖的话。
“哎……晓娥……你说……”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
“傻柱他妹妹那病……不会是……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