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北平-天津地区,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村庄愈发凋敝,田野荒芜,路上几乎见不到行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笼罩着四野。根据地下交通站冒死送来的最新情报,国民党为了阻止解放区人员物资北上,已在平津外围的主要交通线上设置了数道严密的封锁线,碉堡林立,巡逻队昼夜不停。
队伍的行进变得异常艰难和谨慎,往往昼伏夜出,绕行荒僻小道。但最终,他们还是不得不面对横亘在前方的一道致命关卡——一条南北向的铁路线,以及沿着铁路修建的、由国民党军一个加强连驻守的封锁线。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队伍潜伏在距离铁路线一里多地的一片杂木林里,能清晰地听到远处火车偶尔驶过的轰鸣,以及更近处,巡逻队皮靴踩过碎石路的咔咔声和偶尔传来的盘问口令声。
探照灯冰冷的光柱如同巨大的刀子,每隔一段时间便规律地扫过铁路两侧的开阔地,将任何可能藏匿人影的地方照得雪亮。
“不能再绕了,绕不过去。必须从这过去。”支队领导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根据情报,敌人每隔半小时有一趟巡逻队,探照灯间隔三分四十秒左右。我们必须在这个空隙里,悄无声息地穿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锋。这种尖刀般的渗透任务,非他莫属。
林锋没有说话,只是借着微光,用一根树枝在地上飞快地划出简易的示意图。
“铁路路基高,两侧是开阔地,无遮无拦。硬冲是送死。”他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能掐准时间,利用探照灯和巡逻队的间隙,分段快速通过。”
他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扫过身边的骨干:“‘夜莺’,带你的人,前出到铁路基坡下,精确记录巡逻队经过的时间和探照灯照射的规律、盲区时间,一丝不能错!”
“明白!”“夜莺”毫不犹豫,带着两个最机灵的侦察兵,如同三缕青烟般融入了前方的黑暗。
“水生,集合所有冲锋枪和手枪,组成突击组,一旦渗透过程中暴露,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强火力压制最近的火力点,掩护大部队强冲!”
“是!”水生低声应道,立刻去挑选人手和武器。
“其他人,”林锋看向剩下的队员,“以班排为单位,分成五个小组,前后间隔二十米。过路时,绝对安静,绝对迅速!过路后,立刻向预定集合点靠拢,不许停留,不许回头!非战斗人员由武装人员一对一负责,掉队了,拖也要拖过去!”
命令清晰冷酷,却给了慌乱的人们一个明确的行动框架。每个人都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将容易发出声响的水壶、饭盆固定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夜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查清了,”她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但异常清晰,“巡逻队每二十八分钟一趟,从东向西。探照灯自西向东扫,每次照射约十五秒,盲区时间三分二十五秒左右。下一趟巡逻队大约在……十一分钟后到达!”
“足够了!”林锋眼中寒光一闪,“第一组,准备!听我口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身体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开阔地对面,那两道冰冷的铁轨,在探照灯偶尔扫过的微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芒。
探照灯的光柱再一次从西边扫来,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划过开阔地,渐渐远去。
“就是现在!第一组!冲!”林锋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刀锋!
第一组十余人,在组长带领下,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冲出树林,扑向铁路路基!他们低着头,猫着腰,拼命迈动双腿,在黑暗中疯狂奔跑,脚步尽量放轻,但急促的喘息和衣物摩擦声依然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惊心动魄。眼看着第一组顺利冲过铁轨,消失在路基另一侧的黑暗中,所有人心中稍定。
“第二组!上!”
……
“第三组!快!”
队伍一组接一组,凭借着精准的时间掐算和严格的纪律,在死亡的缝隙中快速穿梭。
轮到林锋所在的第四组了,里面包含了支队领导和几位年纪较大的技术专家。探照灯刚过,林锋低喝一声:“走!”
他亲自护卫在领导身边,几乎是半架着一位老专家,发力狂奔。冰冷的铁轨就在脚下,路基的碎石硌得脚生疼。老专家气喘吁吁,几乎跟不上速度。
突然,西边远处传来一声火车汽笛的长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火车来了!巨大的声响会掩盖一切,但也会引来巡逻队的格外关注!而且,火车头那雪亮的灯光……
“快!快!快!”林锋低声催促,几乎是将老专家拖过了铁轨。
就在他们刚刚冲下路基,扑进另一侧的草丛里时,大地开始微微颤抖,一道炽白的光柱撕裂黑暗,巨大的蒸汽火车头轰鸣着,喷吐着浓烟,从他们刚刚跑过的地方呼啸而过!震耳欲聋的声响淹没了整个世界。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边也传来了皮靴声和吆喝声——巡逻队被火车惊动,提前过来了!
“趴下!绝对隐蔽!”林锋将老专家死死按在深草里,自己则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草丛缝隙和火车车厢的间隙,紧盯着对面。
最后一组还在对面!他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节奏,被迫伏在路基边缘,动弹不得!巡逻队已经越来越近!
水生急得眼睛都快冒火了,手中的冲锋枪握得咔咔作响。
千钧一发之际,林锋猛地看向“夜莺”,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手势——制造动静,引开敌人!
“夜莺”瞬间领会,她毫不犹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力朝着远离铁路线的西侧黑暗处扔去!
“啪嗒!”石头落地的声音在火车轰鸣的间隙微弱,却足够清晰。
“那边有动静!”巡逻队果然被吸引,几声吆喝,脚步声朝着西边追去。
“就是现在!第五组!过!”林锋对着对面低吼,声音被火车声掩盖,但他相信对面的人能看到他的手势。
第五组的组长心领神会,立刻带头,趁着这个短暂的机会,玩命般冲过铁轨,扑进对面的草丛。
火车终于完全驶过,巨大的轰鸣声远去。巡逻队在西边一无所获,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但第五组已经成功渗透,消失在黑暗中。
探照灯又一次扫过,铁路上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封锁线,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
在预定的集合点,队伍重新清点人数,无一损失,但每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冷汗湿透,许多人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后怕。
林锋站在集合点边缘,回望着那条依旧被探照灯冰冷巡视的铁路线,目光深沉。
这只是第一道封锁线。前面,还有更多更严密的关卡,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