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城隘口,在塞外的寒风中艰难跋涉数日后,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扼守要道的村镇轮廓。然而,与之前遇到的荒凉景象不同,这个镇子入口处,赫然设立着一道用沙袋、木栅和铁丝网构筑的简易工事。工事上空,一面红色的、带有镰刀锤子图案的旗帜,正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几名头戴圆筒毛帽(苏军船形帽或护耳冬帽)、身着厚重呢子军大衣、手持波波沙冲锋枪的士兵,正守在工事后面,警惕地注视着这支突然出现的、装备杂乱却队伍严整的中国武装。
是苏联红军的前哨站。
队伍在距离哨卡百米外停下。队员们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那些身材高大、鼻梁高挺、穿着与他们截然不同军装的士兵,低声议论着。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外国军队,而且还是传说中的“老大哥”。
支队领导整理了一下衣冠,带着一名略通俄语的干部,准备上前交涉。
林锋的目光则迅速扫过哨卡:工事构筑得相当专业,机枪火力点配置刁钻,哨兵眼神警惕,动作干练,透着一股百战老兵的彪悍气息。这与他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股势力都截然不同。
交涉似乎并不顺利。带去的俄语干部词汇有限,比划了半天,苏军哨兵依然面无表情,摇头不止,枪口微微抬起,示意他们不准靠近。带队的苏军一名少尉闻声从后面的木屋里走出来,态度傲慢,语气强硬,挥舞着手臂,似乎要求他们立刻离开,或者出示根本不存在的什么“通行文件”。
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北风卷着雪沫刮过,双方就在这寒风中对峙着。支队领导急得额头冒汗,却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林锋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队伍最前面,在苏军少尉警惕和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站定,然后清晰地、用略带口音但异常沉稳的俄语开口说道:
“3дpaвcтвynтe, тoвapnщ лenтehahт.(您好,中尉同志。)”
这一声俄语,如同平地惊雷,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军少尉明显吃了一惊,脸上的傲慢收敛了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破旧中国军装、却说着流利俄语的年轻军官。他身后的哨兵们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交头接耳。
支队领导和队员们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锋的背影。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军事技能出众的林同志,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
林锋面色平静,继续用俄语说道:“mы — knтanckne kommyhncты, пapтn3ahы.(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他指了指身后的队伍,“mы cлeдyem пpnka3y, haпpaвлremcr ha ceвep, длr 6opь6ы c ocтaтkamn rпohcknx 3axвaтчnkoв n mapnoheтoчhыx peжnmoв.(我们奉命北上,前往东北,参与消灭日本侵略者和伪满残余势力的斗争。)”
他的用词准确,语气不卑不亢,既表明了身份和目的,又带出了共同的意识形态背景(共产主义)和敌人(日本)。
苏军少尉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但警惕并未消除。他回了几句俄语,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口音。
林锋仔细听着,偶尔点头,然后回答道:“y hac heт пncьmehhыx пpnka3oв. cвr3ь 3aтpyдheha.(我们没有书面命令。通讯困难。)”他指了指身后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队员,“ho mы — 6paтьr пo opyжnю, cpaжaющnecr пpoтnв фaшn3ma.(但我们是共同抗击法西斯的战友。)”
他刻意强调了“兄弟”和“反法西斯”这两个词。
苏军少尉沉默了一下,回头和旁边的士兵低声交谈了几句,又看了看林锋身后虽然疲惫却站得笔直的队伍,眼神中的怀疑稍稍减少,但官僚式的刻板依旧。
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生硬地说了一串话。
林锋听明白了,转身对支队领导翻译道:“他要求我们解除武装,才能进入镇子休息,并且需要向上级报告我们的情况,等待指示。”
“什么?解除武装?”支队领导脸色一变,这绝对不行!在这敌我不明的区域,交出武器等于任人宰割。
队员们也一阵骚动。
林锋再次转向苏军少尉,语气依旧平静但坚定:“toвapnщ лenтehahт, mы moжem пoдoждaть 3дecь.(中尉同志,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待。)”他指了指哨卡外的旷野,“ho opyжne — этo жn3hь coлдaтa, mы he moжem eгo cдaть.(但武器是士兵的生命,我们不能交出。)”
他的态度明确而坚决。
苏军少尉似乎也没真想强行缴械,更多的是某种程序上的刁难和展示权威。见林锋态度强硬且有理有据,他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他示意林锋等人可以留在哨卡外指定的区域休息,但不得随意走动,然后便转身回到了木屋, presumably 是去打电话或者发电报请示了。
危机暂时解除。
队伍在哨卡外一片背风的洼地里停下,默默等待。队员们围着林锋,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敬佩。
“连长,你……你还会说毛子话?”水生眼睛瞪得溜圆。
林锋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现代特种兵掌握多国语言是基本要求,俄语正是他精通的语种之一,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难熬。塞外的寒风无情地吹刮着,苏军哨兵警惕的目光不时扫过他们。队伍沉默地啃着冰冷的黑豆团子,感受着这种寄人篱下、命运悬于他人之手的屈辱和不安。
林锋坐在一块石头上,目光越过苏军的哨卡,望向更远的东北方向。与苏军的接触,让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东北局势的复杂微妙。这些“老大哥”,既是盟友,似乎也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自身的利益考量。
未来的路,不仅要面对明处的敌人,恐怕还要应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许久之后,那名苏军少尉才从木屋里出来,对着林锋喊了几句。
林锋听完,转身对领导说:“可以了。他们同意我们通过,但要求我们沿指定路线快速离开他们的防区,不得停留,不得与当地民众过多接触。”
虽然过程曲折,但总算获得了通过许可。
队伍再次集合,在苏军士兵冷漠的注视下,沉默地穿过哨卡,踏入了更加辽阔、也更加迷茫的东北大地。
身后,是苏军冰冷的目光和飘扬的红旗。
前方,是未知的挑战和弥漫的硝烟。
林锋握紧了拳,步伐坚定。无论多么复杂的局面,他都必须带领这支队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