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
虞清欢将谢临风的身体平放在岩石上,他心口的剑伤不再流血,但也没有愈合的迹象。朱砂剑插在一旁,剑格处的血钻映着月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金脉血契...她喃喃自语,指尖轻触自己心口。
这是悬镜司最古老的禁术,以心头血为引,能向阎王讨人。但代价是施术者的记忆——历代司主只在必死之境用过,且无人能记起自己救的是谁。
虞清欢拔出腰间匕首。刀尖抵住心口的瞬间,她忽然想起谢临风在喜堂上那句死你手里,我乐意,唇角不自觉扬起。匕首毫不犹豫刺入,金血涌出时竟如熔化的黄金般炽亮!
她迅速以指尖蘸血,在谢临风心口画下繁复咒纹。每一笔落下,她脸色就苍白一分,而谢临风的伤口则愈合一分。当最后一笔完成时,咒纹突然燃烧起来,金色火焰将两人包裹其中。
剧痛让虞清欢弓起身子。她看见自己的皮肤上浮现血色纹路,像无数细小的锁链缠绕全身——这是禁术反噬。更可怕的是,她的乌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从发梢一路蔓延至发根。
呃啊——!
她痛呼出声,却仍死死按住谢临风胸膛。火焰中,两人的魂魄被强行拉扯到一起。无数陌生画面涌入虞清欢脑海:
——前世的小剑童跪在月奴面前,颈后月牙印滚烫。月奴抚着她眼角新点的朱砂泪痣叹道:清欢,这滴泪会跟着你三世。
——悬崖边,少年谢临风被剑仙一剑穿心。他踉跄着将朱砂剑塞给她,蘸血在她掌心写了个字。倒下时,他嘴唇开合,分明在说。
——悬镜司地牢,这一世的虞刑天将烙铁按在她十五岁的背上:记住,悬镜司不需要有心的杀手。她咬碎牙没吭声,却在听见牢外谢临风的惨叫时落了泪。
幻象破碎!虞清欢猛地喷出一口金血,溅在谢临风脸上。他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开眼——
却是满目茫然。
你...谢临风声音嘶哑,是谁?
虞清欢浑身血液凝固。她张了张嘴,却发现禁术反噬已让她失声。白发垂落肩头,衬着眼角朱砂痣越发殷红。她想比划什么,谢临风却突然掐住她脖子!
悬镜司的人?他眼神冰冷,手上力道渐重,为什么我...
话未说完,一滴血珠从虞清欢朱砂痣滑落,正滴在他腕上。谢临风如遭雷击般松手,怔怔看着自己突然流泪的眼睛:我为什么...哭?
虞清欢颤抖着去握他的手,却被他躲开。谢临风抓起朱砂剑,剑尖直指她心口:别碰我!
剑身嗡鸣,剑穗上残破的铃铛突然作响。几乎同时,虞清欢腰间那半截银铃也发出清响——这是三年前谢临风送她的定情信物,本是一对。
铃声交织中,谢临风头痛欲裂。他抱头跪地,朱砂剑插入泥土。虞清欢不顾剑锋割伤手掌,强行握住剑柄将剑拔起,剑格血钻正对她的朱砂痣。
看...她艰难发声,嗓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看这个...
血钻中浮现模糊画面:秦淮河画舫,谢临风将银铃系在她腰间,偷吻她眼角的朱砂痣。她假装睡着,唇角却悄悄上扬。
谢临风瞳孔收缩:这是...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寒潭水面炸开,数十道黑影踏浪而来!为首的虞刑天已不成人形——他右半身化为漆黑虫甲,左眼被蠕动的蛊虫取代,手中判官笔变成骨剑。
找到你们了。虫口张合,声音如金属摩擦,叛徒...该杀...
虞清欢强撑起身,镜面剑已在混战中遗失,她只能以朱砂剑迎敌。谢临风却站在原地,茫然看着逼近的追兵:这些人...
悬镜司三十六天罡卫。虞清欢将他推到身后,白发染血,专杀...叛徒。
她挥剑迎上第一波攻击。朱砂剑气如血月横扫,瞬间斩落三名天罡卫头颅。但更多敌人涌来,她很快左支右绌——禁术反噬让她内力十不存一。
小心!谢临风突然大喊。
虞刑天的骨剑已刺到虞清欢后心!千钧一发之际,谢临风鬼使神差地并指如剑,一道赤红剑气迸发,竟与虞清欢的朱砂剑气如出一辙!
骨剑被震偏,擦着虞清欢肩膀划过。她震惊回头,只见谢临风手中无剑,却能使出悬镜司秘传的朱砂指剑!
我怎么会...谢临风看着自己手指,同样困惑。
虞刑天厉笑:好一对痴儿!他骨剑突然变招,刺向谢临风眉心,死吧!
虞清欢飞身挡剑,朱砂剑与骨剑相击,火花四溅。她虎口崩裂,金血顺剑身流到血钻上。血钻骤亮,映出月奴的虚影:
情剑未成,记忆为薪。若要记起...
虚影被虞刑天一剑搅散。虞清欢踉跄后退,肩头又添新伤。谢临风见状,莫名心痛如绞。他本能地冲上前,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为什么...他声音发抖,你受伤...我这里...好疼...手指按着自己心口。
虞清欢染血的手抚上他脸颊,在他眉心画了道血符。这是悬镜司最基础的清心咒,谢临风曾笑话她画符像画眉。
血符成型的刹那,谢临风突然头痛欲裂!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秦淮河的初遇。他故意被俘就为接近悬镜司新秀,却在看见她摘下面具的瞬间忘了所有算计。
她十五岁生日那晚,他翻墙送糖糕,被她一剑穿胸也不躲,只因她说过最恨欺骗。
喜堂抢亲时,她凤冠霞帔站在烛光里,眼角朱砂痣比红烛还艳。他当时就想,死也值了。
清...欢...谢临风一字一顿,如学语婴孩。
虞清欢泪如雨下。她刚要回应,虞刑天的骨剑已到眼前!谢临风本能地转身护住她,骨剑穿透他后背,从前胸透出三寸!
虞清欢厉啸。
她的白发无风自动,朱砂剑血光大盛。谢临风却笑了,他握住透胸而出的骨剑,硬生生折下一截:这次...换我护你...
虞刑天暴怒,骨剑猛绞!谢临风口吐鲜血,却借势将断骨刺入虞刑天虫眼。蛊虫爆裂的刹那,虞清欢朱砂剑如虹贯日,刺入虞刑天咽喉!
叛徒...该死...虞刑天虫口张合,突然自爆!
冲击波将两人掀飞。虞清欢死死抱住谢临风,后背撞在岩壁上。她顾不得自己伤势,急忙查看谢临风——骨剑透胸,血如泉涌。
没事...谢临风虚弱地笑,这次...我记得你...
虞清欢撕下衣袖为他包扎,金血混着他的红血渗入泥土。诡异的是,血浸之处竟开出赤色小花,形如朱砂痣。
血魄花...谢临风突然道,月奴前辈的...手笔...
虞清欢愕然:你想起来了?
他抬手抚她白发,清欢...你的头发...
话未说完,寒潭水突然沸腾!幸存的三十六天罡卫集体自爆,血雾凝成巨大骷髅扑向二人。虞清欢想抱谢临风躲避,却被他反压在身下!
血骷髅击中谢临风后背,他再次吐血,却仍撑在她上方:这次...不写悔字了...他低头吻她眼角的朱砂痣,因为...不悔...
虞清欢的泪珠滚落,滴在血钻上。血钻突然融化,流入谢临风心口伤口。更惊人的是,潭边那些赤色小花无风自动,花蕊中飘出金光融入他身体。
这是...虞清欢瞪大眼睛。
谢临风胸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茫然坐起,发现掌心多了个月牙印记——与虞清欢颈后的一模一样!
情剑印记。虞清欢轻触那印记,月奴前辈说的...记忆为薪...
她话未说完,谢临风突然将她扑倒!一支白骨箭擦着他们头皮射入岩壁。对岸,本该死去的虞刑天残躯蠕动,虫甲下伸出骨弓:
一起...死...
谢临风抓起朱砂剑,却发现剑身变得滚烫。虞清欢会意,与他共同握剑。双掌交叠的瞬间,朱砂剑完全化为赤金光流,将两人包裹其中!
白骨箭雨袭来,却在触及光流时灰飞烟灭。光流中,谢临风与虞清欢四目相对,同时想起月奴的最后一句话:
情剑成时,生死同归。
虞刑天发出最后一声嘶吼,被光流吞没。当光芒散去时,寒潭恢复平静,只有岸边赤花摇曳。花丛中,谢临风与虞清欢相拥而眠,朱砂剑横在两人之间,剑格处新生的血钻中,映出他们前世的影子——
月奴座下,一对剑童并肩练剑。少女眼角朱砂如血,少年笑眼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