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珠悬在云逸尘掌心，赤光如血河奔涌，映得他脸上明暗交错。那光不刺眼，却烫得人心头发慌，像是把一团将熄未熄的炉心捧在手里。他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虚弱，而是体内那股寒毒正顺着经脉往上爬，跟火灵珠的热流撞了个正着，像两头猛兽在他骨头缝里撕咬。
他没时间喘。
林玄风站在三丈外，右臂血肉模糊，魔焰在残肢上跳动，像一条条焦黑的蛇在啃噬他的骨头。可这家伙非但没退，反而咧着嘴笑，牙缝里渗着黑血，笑声嘶哑得像是砂纸磨铁。
“好啊……好啊！”他抬脚往前一踏，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你拿回了它，你以为你就赢了？”
云逸尘没理他，左手猛地将火灵珠按向心口。一股暖流炸开，顺着膻中穴直冲百会，寒毒像是被滚水浇过的冰渣，咔嚓一声裂了道缝。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咬牙撑住。
这感觉，就像冬天里被人塞进冰窖，又突然有人往你怀里塞了个烧红的铁块——舒服是舒服，但搞不好要烫出个窟窿。
“别让他近身！”他低吼，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抠出来的。
话音未落，林玄风已如离弦之箭扑来，速度快得连残影都拉不出，只有一道血线撕裂空气。他根本不在乎自己那条快废掉的胳膊，整个人像是要把命砸进来。
楚寒趴在地上，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可手指还在动，一寸一寸划过地面碎石，勾连着残阵最后几道符纹。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猛地一掌拍地——
“起！”
地面嗡鸣，一道暗金光纹自他掌下炸开，如蛛网般蔓延至林玄风脚下。那家伙身形一滞，像是踩进了泥潭，前冲之势硬生生被拖慢半拍。
就是这一瞬。
慕容雪袖中三道黑影齐出——毒雾如瘴，瞬间遮住前方视野；蛊丝如蛛，悄然缠上林玄风双足；最绝的是那声幻音，轻轻一句“小心背后”，竟让他下意识回头。
云逸尘看得都想鼓掌。
林玄风怒吼，魔焰暴涨，蛊丝当场焚毁，毒雾也被蒸腾一空。可就这一回头的工夫，苏清绾的银针已至。
“嗤！”
针尖没入左膝，正是当年比武时被云逸尘一剑挑伤的老地方。林玄风落地瞬间腿一软，整个人歪斜着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灰。
“你……”他抬头，眼珠血红，死死盯着苏清绾，“苏家的丫头，你也敢算计我？”
苏清绾没说话，只是又取出一枚银针，指尖微微用力，针尖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你再动一下，下一针就不是膝盖了。”她声音轻，却冷得像冰。
林玄风冷笑，忽然抬手，一把抓向自己右臂断裂处，竟生生将半截焦黑的皮肉撕了下来！鲜血喷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反手一甩，那团血肉竟化作一团黑焰，轰然炸开！
火浪逼人，众人纷纷后退。
云逸尘却在这时闭上了眼。
他不能退，也不敢动。火灵珠虽在手，却像一头刚抓进笼子的凶兽，随时可能挣脱。他得稳住它，得让它认自己这个主。
舌尖一痛，他咬破了。
一滴精血落下，正中火灵珠表面。那珠子猛地一震，赤光暴涨，竟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一圈，随即缓缓落回他掌心，光芒也由暴烈转为温润。
《九曜真经》的残诀在他识海中浮现，那些断断续续的口诀像是老酒馆里醉汉哼的小调，不成章法，却偏偏对了味儿。他依着记忆，引导热流顺着任督二脉游走，每过一处，寒毒便退一分。
可这过程，比打架还累。
他浑身肌肉绷得像弓弦，额角青筋跳动，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在下巴尖凝聚成滴，啪嗒一声砸在火灵珠上，瞬间被蒸成白气。
苏清绾看在眼里，悄然后退两步，双掌贴上他后背。
温润的灵力如春水般流入，不抢不争，只是轻轻梳理那些暴走的热流。她不敢用力，生怕一个不慎，反倒激起反噬。
云逸尘呼吸一缓，体内那股撕扯感终于减轻。
火灵珠渐渐稳定，悬浮于他掌心三寸，赤光流转，如活物般轻轻呼吸。周身寒气被逼退三尺，连空气都暖了几分。
楚寒靠在断墙边，喘着粗气，却咧嘴笑了：“行啊，这珠子总算认你了。”
“认个屁。”云逸尘睁开眼，嗓子哑得像被砂石磨过，“它现在是不咬我了，可离‘认主’还差得远。”
慕容雪收了蛊，瞥了眼林玄风：“那家伙呢？”
众人转头。
林玄风半跪在地，右臂只剩森森白骨，魔焰早已熄灭。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忽然，他笑了。
笑声由低到高，最后几乎成了嚎叫。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他缓缓抬头，脸上血污交错，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云逸尘，你夺回火灵珠，就能救你自己？就能洗清你家族的冤屈？就能让苏瑶月心甘情愿跟你走？”
云逸尘眼神一冷。
“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由你。”他缓缓站起，火灵珠悬于胸前，光芒映得他眉目如刀，“你说的这些，我会亲手拿回来。”
林玄风狞笑：“那你倒是试试看啊！看看你能不能走出这座祭坛！看看你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我们走。”苏清绾轻声说，伸手扶住他手臂。
云逸尘点头，四人背靠背，缓缓后撤。
火灵珠的光在前头照路，映出地上斑驳的符纹与碎石。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生怕背后那道目光突然化作杀招。
可林玄风没动。
他只是站在原地，嘴角咧着，像是在看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
“你们以为……夺回火灵珠，就等于握住了命运？”他声音低下去，却字字清晰，“可你们根本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里。”
云逸尘脚步一顿。
苏清绾握紧了他手臂。
慕容雪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林玄风没答，只是抬起仅剩的左手，缓缓指向祭坛深处那扇石门。
门缝里，黑烟仍在缓缓渗出，带着腐朽的气息，像某种活物在呼吸。
“它不是被封印的。”他低声说，“它是被……喂养的。”
四人神色齐变。
云逸尘盯着那扇门，火灵珠忽然轻轻一颤，竟自主转向石门方向，赤光如锁链般直射门缝。
黑烟猛地一缩，随即又缓缓蔓延出来，像是在回应。
林玄风笑了，笑得像个疯子。
“你们带走火灵珠，等于断了它的食。”他一步步后退，身影渐渐隐入魔焰残烬，“它饿了这么多年……你说，它会放过你们吗？”
话音未落，火灵珠忽然剧烈一震，云逸尘手掌一麻，珠子竟自行调转方向，赤光直指林玄风胸口。
林玄风脸色骤变，猛地抬手格挡，可那光芒已穿透他胸膛——心口处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烙铁烫出的印记，正随着火灵珠的光芒忽明忽暗。
“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惊恐，“我研究了它十几年，我献祭了三十六名修士，我……”
他话没说完，身体却猛然一沉，像是被无形之力抽干了力气，扑通跪倒在地。火灵珠的光芒未再加剧，却持续压迫着他，使他每一寸筋骨都如被烈火炙烤。
林玄风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诅咒声，七窍渗出黑血，手指痉挛般抠进地面，仿佛在抓取最后一丝希望。
四人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身后，林玄风倒在地上，身体抽搐，心口纹路如活蛇般蠕动。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黑血从七窍中缓缓流出。
祭坛外，天色阴沉。
火灵珠的光在前头照着，四人脚步坚定，背影拉得很长。
可就在他们踏出祭坛的瞬间，云逸尘忽然感到掌心一烫。
他低头看去。
火灵珠表面，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轻轻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