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指终于触到盒盖边缘。
那道影子的动作比他快了半拍，仿佛早有预谋。可就在盖子掀开的瞬间，他猛地发力，将本该由“影”完成的动作硬生生夺回掌控——指尖一扣，顺势上掀，黑盒应声而启。
一股寒气自盒中喷涌而出，不似风，却带着刺骨的重量，撞得人胸口发闷。苏清绾下意识往前半步，却被楚寒一把拽住手腕：“别靠太近，这味儿不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被烧焦后的气味，混杂着些许铁锈般的腥气，却不浓烈。慕容雪鼻翼微动，低声说了句：“这不是死人气，是活魂在呼吸。”
话音未落，盒内骤然亮起一道幽蓝光芒，像是有人在极深处点燃了一盏灯。紧接着，一团模糊的人形从盒中升起，通体泛着灰白光晕，面部轮廓扭曲不定，时而苍老，时而年轻，唯有一双眼睛始终清晰——漆黑如墨，瞳孔深处竟浮现出细密符文，像某种古老经文在缓缓流转。
它没有脚，悬浮于半空，朝云逸尘缓缓逼近。
“这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主演了？”楚寒一边嘀咕，一边迅速从袖中抽出三张黄纸符，甩手贴在地面呈三角之势，“镇魂、锁魄、定识，三重封印，我看你往哪儿蹦跶！”
符纸无火自燃，青焰腾起，形成一道光幕将那灵魂体围困其中。可那火焰刚触及对方衣角，便如蜡油般融化，顺着符线倒流回来，差点烧到楚寒裤腿。
“靠！”他跳脚闪避，“还会反向点火？谁家鬼片这么不讲武德！”
慕容雪冷哼一声，指尖弹出一枚赤红小蛊，直扑灵魂体眉心。那蛊虫撞上对方额头，瞬间炸开一团血雾，然而那身影只是微微晃动，连形体都没散。
“没用。”她收回手，脸色微变，“它的存在方式不在五行之内，普通毒蛊伤不到根本。”
苏清绾咬破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月牙状痕迹。柔和银光洒落，凝成一层薄纱罩向云逸尘周身。“我只能护你神魂一时，你自己撑住。”
云逸尘没回应。他双目紧闭，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被无形之力钉在地上。那灵魂体已贴近他面门，一只虚幻的手掌缓缓探出，按在他天灵盖上。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战火焚烧的祠堂，母亲跪在祖牌前合掌低语；一名身穿黑袍的老者被数道金链贯穿四肢，封印于深渊石台；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剑阁，顶端悬挂着一枚青铜令符，上面刻着“天穹”二字。
这些记忆陌生又熟悉，仿佛曾亲身经历，却又隔着一层浓雾看不清全貌。
“这些都是真的。”那灵魂体开口了，声音像是多人同时说话，层层叠叠，听得人头皮发麻，“百年前，我为阻止那老东西窃取《九曜真经》残卷，被迫舍弃肉身，藏魂于此盒中。如今你开启封印，便是我的重生之机。”
云逸尘猛然睁眼：“你说你是正道？那你刚才为何要操控我的影子？”
灵魂体顿了顿，随即轻笑：“影子？那是你内心最深的恐惧在作祟。我只是……帮你看见了你想看的东西。”
“放屁！”楚寒怒吼，“他影子都自己走路了你还装无辜？你以为我们是来看《聊斋》选角的？”
慕容雪忽然眯起眼：“等等……他说‘被迫舍弃肉身’，可这盒子上的禁制纹路，分明是主动寄魂才对。而且——”她指向灵魂体右手，“他小指少了一节，和当年云家叛徒留下的画像一模一样。”
空气一滞。
云逸尘眼神骤冷：“你是云厉。”
那灵魂体身形微震，符文瞳孔剧烈收缩，旋即咧嘴一笑：“聪明。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话音落下，它整具身躯化作一道黑流，猛冲进云逸尘体内！
云逸尘浑身剧颤，双腿一软，单膝跪地。皮肤下隐隐有黑线游走，如同活蛇般顺着经脉向上蔓延。他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喉咙里挤出沙哑低吼：“滚出去……我不需要你这种垃圾搭伙！”
“不需要？”灵魂体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带着讥讽，“你日夜苦修，不就是为了复仇？林玄风杀你全家，辱你师门，逼你流浪荒野！我可以给你力量，让你一夜之间踏平林家山门！”
云逸尘猛地抬头，七窍开始渗出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我要的是真相，不是靠邪魂施舍的快意恩仇。”
“执迷不悟！”那声音陡然拔高，云逸尘体内黑气暴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成爪，竟朝自己心口抓去！
“住手！”苏清绾冲上前想拦，却被一股无形力道推开。楚寒再次甩出两张符，刚飞到一半就被震成碎片。慕容雪急掐法诀，唤出三枚静心蛊环绕云逸尘头顶，可蛊虫只坚持片刻，便纷纷爆裂，化作黑灰飘散。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楚寒急道。
“不一定。”慕容雪盯着云逸尘颤抖的右手，“你看他另一只手——还在抵抗。”
果然，尽管左臂已被完全控制，可右拳始终紧握，哪怕指甲嵌进掌心也不松开。一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恰好落在黑盒边缘。
嗡——
盒身轻震，原本熄灭的幽蓝光芒再度亮起，且比之前更加稳定。
“原来如此！”慕容雪恍然，“这盒子不是封印容器，而是‘试炼场’！只有真正守住本心的人，才能激活后续机制！”
“那现在怎么办？”苏清绾声音发紧。
“等。”慕容雪沉声道，“看他能不能守住最后一道门。”
云逸尘的意识深处，此刻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撕扯。
眼前景象不断变换：有时是童年家中庭院，父亲教他练剑；有时是师门大殿，长老指着他的鼻子宣布逐出师门；更多的，则是那个雨夜，家族覆灭时满地尸体与熊熊烈火。
“放弃吧。”云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仇恨才是你活着的意义。没有恨，你什么都不是。”
云逸尘蜷缩在一片虚无之中，身体痛得像是要裂开。但他仍死死咬住牙关，一遍遍默念那部经文中最基础的一句口诀。
不是为了变强，不是为了复仇。
只是为了记住——自己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团笼罩一切的黑暗。
“你说错了。”他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活着，是因为还有人愿意等我回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爆发出一阵金光，宛如朝阳初升，将所有黑气尽数驱散。
云逸尘仰头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向后倒去，却被苏清绾及时扶住。
“他……赢了？”楚寒瞪着眼。
“暂时。”慕容雪盯着黑盒，“可那东西没消失，只是退回到了盒子里。”
果然，盒面符文重新流转，幽光闪烁不定，像是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苏清绾轻轻抹去云逸尘脸上的血迹，声音微颤：“你说过你要看清真相，不是为了仇恨……你还记得吗？”
云逸尘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一条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记得……我还记得你说，药炉边的桂花开了。”
他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就在这时，黑盒底部悄然浮现一行新字，无人察觉。
那字迹歪斜，像是用血写成：
“下一个，轮到你了。”
云逸尘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