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月的手指刚动了一下，嘴里吐出三个字：“别……杀他。”
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可偏偏在这死寂的战场上掀起了惊涛。
林玄风抬手的动作顿住了。黑焰凝在指尖，映着他阴沉的脸色。他没料到，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竟还能开口，更没料到她说的不是求饶，而是护着敌人。
“呵。”他冷笑一声，眼神却多了几分忌惮，“看来这丫头还不算彻底废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贴地掠来，斩向他足踝。云逸尘不知何时已单膝撑起，长剑借碎石反弹之势突袭而出，虽力道不足全盛时三成，但胜在出其不意。
林玄风冷哼，身形微晃，黑焰炸开一圈气浪，将剑势震散。可就在那一瞬，楚寒猛地抬头，目光锁住对方右肩——那里的黑焰流转略显滞涩，仿佛被什么卡住了一瞬。
“有破绽！”楚寒低喝，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三人耳中。
云逸尘瞳孔一缩，立刻明白过来。刚才那一击，不只是试探，更是诱敌。他喘了口气，抹去嘴角血迹，缓缓站直身子。剑尖拄地，发出一声轻响。
“你再往前一步，”他盯着林玄风，声音沙哑却不弱，“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死不休’。”
林玄风眯眼，掌心黑焰再度凝聚，这一次矛尖直指云逸尘咽喉。“就凭你现在这副骨头架子？”
话音未落，他人已冲出，速度快得几乎撕裂空气。黑焰长矛如毒蛇吐信，直刺而来。
云逸尘咬牙，横剑格挡。双臂剧震，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滑落。但他没有退，反而借撞击之力旋身侧跃，故意露出后背破绽。
林玄风果然上当，欺身逼近，一掌拍向他命门。就在掌风即将临体的刹那，云逸尘猛然扭腰回剑，剑锋划过对方右肩——
嗤！
黑焰溃散一瞬，林玄风动作明显迟滞半息。
“就是现在！”楚寒暴喝。
地面裂缝中，三枚机关钉同时爆开，震荡波呈三角形扩散，精准锁定林玄风立足点。他脚下碎石翻飞，重心一歪，攻势立断。
慕容雪早有准备，袖中寒雾喷涌而出，化作蛛网状毒丝，缠向其双足。那些细若发丝的毒线一沾肌肤，便迅速腐蚀经络，逼得林玄风不得不抽身后撤。
“雕虫小技！”他怒吼，双臂一振，黑焰化翼腾空而起，欲避震阵范围。
可云逸尘哪容他脱身？
他强提一口真气，不顾经脉撕裂之痛，脚下猛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出。手中长剑高举过顶，剑身泛起一层暗金光泽——竟是强行催动《九曜真经》中的禁术“逆脉引罡”，以伤换速。
“给我——拦下！”
剑光横斩，正中林玄风右肩旧伤处。
轰！
黑焰炸裂，林玄风闷哼一声，身形失控坠落，恰好跌入楚寒布下的震阵中心。地面再次剧烈震动，他立足未稳，又被慕容雪的霜心蛊喷出的寒毒黏住脚踝，一时竟无法脱身。
“机会！”楚寒眼中精光一闪，从怀中掏出最后一枚机关弹，狠狠砸向地面。
轰隆！
烟尘四起，碎石乱飞。林玄风终于察觉不对，怒吼一声，周身黑焰狂燃，硬生生挣脱束缚，身影化作黑烟向后疾退百丈，悬浮半空，气息紊乱。
他低头看了眼右肩，那里黑焰虽重新凝聚，但运转已不如先前流畅。显然，旧伤被彻底引爆，短时间难以恢复巅峰状态。
“你们……”他盯着下方四人，尤其是抱着苏瑶月的云逸尘，眼神阴鸷，“这一局，不算完。”
话音落下，黑烟卷起，瞬间消失不见。
战场骤然安静。
风卷着灰烬打了个旋儿，几块焦木咔嚓倒地。
云逸尘拄着剑，喘得像拉风箱。他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尤其是右臂旧伤裂得更深，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袖。但他还是站着，一步没退。
楚寒瘫坐在地上，肩膀包扎的布条又被扯开，渗出血来。他手里罗盘光芒黯淡，几乎快要熄灭，可嘴角却扬起一丝笑：“嘿……我们居然……真把他打跑了？”
慕容雪靠着一块残碑坐下，脸色白得吓人。她收回蛊虫，指尖还在抖。刚才那一战，她几乎耗尽心神，本命蛊再度受损，连带着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但她第一件事，是伸手探了探苏瑶月的鼻息。
“还活着。”她松了口气，“但情况没好转，记忆还在流失。”
云逸尘低头看怀中的人，她的脸比纸还白，嘴唇几乎没有颜色，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可她刚才说了话，明明已经快被抽空了，却还在护着他。
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楚寒喘匀了气，挣扎着爬起来，走到两人身边，低头看苏瑶月。“她刚才说‘别杀他’，是指谁？林玄风？还是……别的什么人？”
没人回答。
慕容雪皱眉：“她现在意识不清，说不定是梦呓。”
“不像是梦呓。”楚寒摇头，“她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来的，肯定有原因。”
云逸尘沉默片刻，忽然道：“她救过我很多次。每次我都想着怎么带她走，怎么护住她。可这次……我又让她替我扛了所有。”
“你少自责了。”慕容雪打断他，“现在想这些没用。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林玄风虽然退了，但他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她看向远处山脊，“他还有后手，刚才只是先锋队。”
楚寒点头：“而且苏瑶月的状态撑不了太久。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云逸尘抬眼。
“比如……找到能替代她维持时间封印的东西。”楚寒摸着下巴，“或者，想办法切断那个抽她记忆的源头。”
“说得容易。”慕容雪冷笑，“你知道那是什么级别的禁术吗？月华圣体冻结时间洪流，那是拿命换命的事。现在她能活着都是奇迹。”
“那就别让她一个人扛。”云逸尘突然说。
两人一愣。
他低头看着苏瑶月，声音很轻，却像铁锤砸在地上：“她说过要跟我看桃花。我答应过她。所以，我不准她倒下。”
楚寒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行啊，云兄，平时冷冰冰的，关键时刻还挺会撩妹。”
“我不是撩。”云逸尘淡淡道，“我是认真的。”
慕容雪看着他，眼神复杂。半晌，她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也欠她一条命。要是真到了非牺牲不可的地步……我来顶。”
“你不行。”楚寒摇头，“你蛊虫已经受损，再强行共鸣，当场就得爆体。”
“那你呢？”慕容雪反问，“你机关用光了，伤成这样，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撑？”
“我有个想法。”楚寒神秘一笑，“还记得我师门那本《灵枢残卷》里提过的‘执念烙印’吗？只要有一样东西，能承载足够强烈的情感印记，就能暂时替代记忆供能。”
“什么东西？”慕容雪问。
“比如……定情信物。”楚寒眨眨眼，“你们谁有？”
空气静了一瞬。
云逸尘低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通体青白，边缘有些磨损，背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桃花。
“她给我的。”他说，“三年前，在药庐外。她说，这是苏家女子送给心上人的信物，只能送一次。”
楚寒吹了声口哨：“哇哦，这可是大杀器。”
慕容雪撇嘴：“酸死了。”
“问题是你得激活它。”楚寒接过玉佩，仔细端详，“需要滴血认主，还得配合一段最深刻的共同记忆。你能做到吗？”
云逸尘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玉佩，闭上了眼。
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的是江南春雨，是屋檐下并肩躲雨的身影，是她笑着递来一把油纸伞，说：“你淋湿了，我会心疼。”
他的指尖微微发烫。
玉佩表面，竟浮现出一丝微弱的光晕。
楚寒眼睛一亮：“有效！快，趁现在！”
云逸尘睁开眼，正要行动，忽然——
苏瑶月的手指又颤了一下。
紧接着，她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