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云逸尘踉跄一步，背上的苏瑶月轻得像要散进风里。
他左手死死攥着那半片染血的水晶，右手将断剑狠狠插进焦土，借力撑住摇晃的身体。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知道是慕容雪倒了下去。
可他不能回头。
头顶的乌云再次翻涌，银金色的光柱正在凝聚，比前两次更加凝实，仿佛天地都在为这一击蓄势。
空气沉得像是压进了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列位若尚有一息，便随我起阵！”云逸尘猛然抬头，声音嘶哑却如雷贯耳。
话音未落，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断剑之上。剑身嗡鸣，竟泛起一层微弱的银光。他强提丹田残存灵力，以剑为引，划地成符，口中低喝：“四象归垣，气贯八极！”
地面裂开细纹，四道黯淡的光痕缓缓浮现，呈四方环绕之势。这是古传的四象阵，需四人同启，合力御敌。如今三人，缺一不可补全，但他不信命。
左前方，一道墨绿色的蛊虫从地上爬起，颤巍巍飞向阵角。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六只毒蛊陆续嵌入方位，形成残缺的阵眼。慕容雪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抹去嘴角鲜血，冷笑一声：“谁说只有四个？我这六蛊，也能顶六个角。”
她指尖滴血，洒在阵纹上，蛊虫瞬间化作薄雾缠绕阵缘，勉强稳住即将溃散的结构。
云逸尘没说话，只是把那半片水晶按在阵心位置。水晶触地刹那，一丝极淡的蓝光自苏瑶月眉心渗出，顺着血脉流入阵中，如同寒夜中的一缕清泉，悄然填补了水相之位的空缺。
四象阵，成了。
光芒虽弱，却顽强亮起，形成一圈摇曳的屏障，将三人护在中央。
天上的执法者投影微微一顿，随即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如冰刃刮过耳膜：“慕容家余孽，也敢妄启古阵？尔等皆是叛逆之后，聚首抗天，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云逸尘瞳孔一缩。
“余孽”二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心头。
他猛地转头看向慕容雪，却发现她早已站起，尽管身体晃得厉害，脸上却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你们杀了我爹娘，烧了我祖祠，抢走‘通冥玉简’，现在问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烦？”
她一步步往前走，踩碎脚下焦黑的石块，声音越来越冷：“三年前，我师父临死前告诉我——仙界最怕的不是强者，是四族遗脉再聚。只要我们还活着，你们就睡不安稳。”
云逸尘心头一震。
原来她不是纠缠，不是执念，而是追着一条看不见的线，一路走到这里。那些看似无理取闹的挑衅，不过是她在试探，在确认，在寻找同类。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他低声问。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总跟在你们后面？”慕容雪回头看他一眼，眼里有火，“你以为我喜欢看你这张臭脸？我是怕你们死得太快，线索断了。”
云逸尘沉默片刻，忽然扯了下嘴角：“那你可真是挑了个好搭档。”
“少来这套。”她翻了个白眼，“我现在连站着都费劲，别指望我陪你演兄弟情深。”
话音刚落，天上传来一声轰鸣。
执法者抬手，第三道银金光柱已然成型，比前两击更粗，更沉，仿佛蕴含着某种禁制之力，压得四象阵的光芒剧烈闪烁，符纹接连断裂。
“撑住！”云逸尘怒吼，将断剑横置阵心，双手紧握，任由剑刃割破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流入阵图。他体内经脉寸断，每一分灵力都是从骨头缝里榨出来的，可他不能停。
慕容雪咬牙，手腕一划，鲜血淋漓洒向空中。六蛊齐鸣，化作浓雾缠绕阵壁，暂缓崩解之势。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急促得像风箱，可眼神依旧狠厉。
“你说……他们到底怕什么？”她一边催动蛊术，一边喘着问。
“怕我们联手。”云逸尘咬牙，“怕真相被揭开。”
“那就让他们看看。”慕容雪冷笑，“什么叫死都不跪。”
阵光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未灭。
就在这一刻，苏瑶月眉心血晶突然轻轻一颤，那丝微弱的蓝光竟顺着阵流反向渗透，涌入云逸尘体内。一瞬间，他感觉胸口一凉，仿佛有股清流冲开了堵塞的经络。
虽只是一瞬，却足够了。
他猛然抬头，对着天空大喝：“我们不是余孽！我们是你们不敢面对的过去！”
声落，阵光骤然暴涨一息，硬生生扛住了光柱的第一波压迫。
执法者似乎被激怒了，光柱猛然下压，整片荒原开始龟裂，大地颤抖如鼓面。四象阵的光芒被逼得不断收缩，边缘已有崩解迹象。
“不行了……”慕容雪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再这样下去，阵会先于我们碎。”
云逸尘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肌肉都在颤抖：“再撑三息！只要三息！”
“你当我是铁打的？”她啐了一口血沫，“我现在连蛊都快控不住了！”
“那就用命撑！”他目眦欲裂，“你说过，慕容家的人，哪怕只剩一个，也敢抬头看天！现在闭嘴，给我撑住！”
慕容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她抬起手，狠狠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声音沙哑却坚定：“行啊，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毒女拼命。”
她双手结印，六蛊齐齐震颤，竟主动撕裂自身本源，将最后精气注入阵中。她的气息迅速衰弱，皮肤失去血色，可阵光却因此稳住了最后一道裂痕。
云逸尘感受到阵法重新贯通，立刻逆转九曜真经，强行牵引残存星力灌注阵心。断剑嗡鸣不止，剑身裂纹蔓延，眼看就要彻底碎裂。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半片水晶，正微微发烫。
不是因为阵法共鸣，而是……它在回应什么。
他低头看去，只见水晶内部，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印记，正缓缓旋转，与四象阵的某一处节点隐隐契合。
“这是……”他心头一跳。
“别分心！”慕容雪厉声提醒，“它要落下来了！”
云逸尘猛地回神，抬头望去。
第三道仙光已压至百丈高空，威压如山崩海啸，四象阵的光芒被压得只剩薄薄一层，几乎透明。
他死死握住断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阵心汇成一小滩。
“再来！”他低吼。
慕容雪咬破嘴唇，最后一次催动蛊术。
阵光摇曳，如残烛将熄，却依旧挺立。
光柱落下。
轰——！
整片荒原炸开一圈黑色涟漪，大地塌陷十丈，烟尘冲天。
而在坑底，那圈微弱的光仍未完全熄灭。
云逸尘单膝跪地，背仍挺直，手中断剑只剩半截，剑尖插在阵心，水晶静静躺在裂缝之中，表面那道神秘纹路，正缓缓流转。
慕容雪趴在一旁，气息微弱，手臂还在抽搐，嘴里嘟囔着：“喂……我说你下次能不能……别老让我拼命……”
云逸尘没回答。
他盯着那道纹路，忽然意识到——这东西，或许不只是记忆碎片。
它像一把钥匙。
而他们，已经触到了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