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跟我细说一下,我就不计较你昧我烟的事情了。”虽然说方轻源这个事情太龌龊,我不好意思听,但是如此生猛的故事,不掌握不行啊。
万一以后大家都说这个故事,只有我一个人不清楚,那就显得落伍了撒。
默多克说过,人人都喜欢听“黄色新闻”,狗仔队也因此应运而生,好奇是人类的天性,我也不能免俗罢。
“你这个骗子,在兔子坳的时候都说免了,现在又拿这个事情说事。”杨小虎说,我和他之间,基本的信任是没有了的。不过,作为一个念旧情的人,他是讲感情的,如果我再虔诚一点求他,就把这个劲爆无比的故事说给我听。
我不得不从兜里抠出我的小磨砂,又给杨小虎散一根。
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事情很简单啊。”杨小虎猛吸一口,然后用最简单的语言叙说了事情的经过。
“田坤说方轻源在州局乱搞,方轻源不服气,就撒了泡尿在田坤办公室。”杨小虎笑眯眯地说,这就是全部是事情经过!
我尼玛。
你这是说的啥?简直比小日子的男同胞还要短嘛。
细节,细节,我们要细节啊。新闻的生命力在于细节,就要跟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啊,没有细节谁看?
杨小虎你这就跟写小说一样,每到关键之处就一笔带过,省略了一万字,早晚要被割丁丁当太监。
“要知细节如何,请拿一条烟来换。”杨小虎笑眯眯的,笑得很贱很贱。他说,你连个会员都舍不得充,打赏也不打赏,还想看细节,做梦吧。
这小子咋这么坏呢?
我不知道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所有的人都向钱看。目标考核的分数要买,社会上搞关系要靠钱去疏通,母猪生仔要办酒席,路边的空地都装上栏杆收停车费,就连听个好听点的故事也要充钱。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看我有点想不通的样子,杨小虎就指了指桌上的闹钟。他说,你看看,这已经到下班时间,且喝酒去、且喝酒去。
我喝你妹啊。
杨小虎对我的抗议不管不顾,他换了一件便装。他说:走啊,舍不得走你就帮我守办公室呗,但是不允许尿在里面!
然后,他就出门了。
我不得不跟着,我们从4号电梯下楼,杨小虎直接按了地下停车场的按键。在车库里,他发动着车子也不动,不晓得在等谁。
因为我要等魏杰的信息,所以就没有上车,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搭杨小虎的车进城。谁曾想,没有两分钟,魏杰就带着陈恚出现,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就钻进杨小虎车子的后排座。
原来是一伙的。
“元亮的大哥关好了吗?”魏杰一上车,就提醒杨小虎说,方轻源那个人是什么都做得出的,千万要看住了,要是看护得不紧的话,说不准一会就逃出禁闭室哦。
不仅忠福同志苦方轻源久矣,估计州局所有的领导都怕方轻源。
“常务你就放心吧。”杨小虎一边叫我上车,一边回答魏杰。杨小虎说,他坚决以忠福书记为标杆,忠福书记是怎么锁的车,他就是怎么锁的禁闭室,不仅上了三把锁,看护的特警都准备了八人。
四个人一组,两班倒。
“老田气疯了,现在正在折腾钱彦子,让警保处的同志给他换办公室呢。”说着说着,魏杰就笑了,他笑得很开心,笑到肚子疼那种。
魏杰说,你几个是不知道,方轻源真的是荒唐得没有下限啊。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嘛。”让我诧异的是,杨小虎也感兴趣得很。他说,常务同志,这么精彩的故事你要分享给我们啊,这听故事不听细节,就跟隔着墙壁听墙根一样,痒得很。
狗热的杨小虎,你原来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还不要碧莲地装鬼,阴了老子一根烟。
魏杰给我们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方轻源在州局的折腾,不仅让支队长们鸡飞狗跳,张忠福也被气得不行,他给田坤打电话,让他务必搞定方轻源。
被叫到田坤的办公室之后,方轻源起先是讲道理的。他拿出目标考核的明细,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指出了州局考核的各种“黑幕”和问题,就连田坤分管的纪检和督察,也被说得一无是处。
有理有据那种。
田坤作为州纪委监委派驻州公安局的纪检组长,挂了个局党委成员,编制并不在公安,平日里不仅比较超脱,更没有多少人敢惹,陡然被方轻源挑战,他哪里受得了?
所以,田坤就拍着桌子骂方轻源,说是谁家裤裆没锁好,放出了这么个乌龟王八蛋。
先是被强哥说成恶犬,后又被田坤说是乌龟王八蛋,方轻源也气得不行。于是张嘴就来,说州公安局风气不正,官僚主义浓厚、衙门作风横行。方轻源越说越气,最后他就拉开裤子的拉练对田坤说:你不是说谁的拉练没有拉紧,放出了个乌龟王八蛋吗,我现在就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展示了一下基层乌龟的雄风……
具体的情况魏杰也没有亲眼目睹,反正方轻源是尿了一房间。
魏杰说,田坤被这样一搞,顿时就疯了,他直接跑到张忠福的办公室去告状,五十多岁的男人委屈得眼泪都流了两小杯。
张忠福本来就被方轻源堵门的行为气得肺炸,田坤这一火上浇油,也是气得满身肥肉上下抖动,二话不说让杨小虎去把方轻源关了。
我们听得瞠目结舌,方轻源可是真正的猛士啊。
“你还真别说,这小子这样一闹,说不准真有用处。”魏杰说完,陈恚就跟着分析。不过他们这些当领导干部的,看事不会跟我们一样只看表面的热闹,而是会去分析这个事情即将产生的后果。
“再没有任何一个支队敢搞小动作了。”陈恚说,方轻源闹这一下之后,今年的目标考评将是南东公安最公平、公正的一年。有方轻源撒泼大闹州局在前,谁要是再依然不开眼打人情分、关系分,就等着承受各个县的怒火吧。
方轻源做得初一,其他县市就敢做十五。
“方轻源虽然做得比较出格,但是应该不会受到多严重的处罚。”陈恚说,说破大天,方轻源也仅仅是在州局堵了个门、到田坤的办公室屙了泡尿,顶天就是道德不行,从法律上来讲跟寻衅滋事还靠不上,责任不大。
“要说后果,政治方面要严重得多。”陈恚说,方轻源这个行为是典型的政治不成熟,是不讲规矩的表现。但是这里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州局的这帮人做得太过了,拿目标考核来为难基层、要挟基层,严格说州局是不干净的,这才是根源。
陈恚的意思是说,这次州局对方轻源的处罚,定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其实,目标考核不应该做成这样。”魏杰接过陈恚的话。他说,州公安局的目标考核搞成特产考核、关系考核、人情考核,根源就在州局党委、在各支队主官、也在目标办,正因为党委作风不正,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阳光公正考核,所以下面各个县市平时都不认真搞工作,每到年底就找歪门邪道,听说那些考核权重大的支队,支队长和内勤一天要腾一后备箱的东西,这不行,是微腐败、更是权钱交易,得出重手整治。
内勤人员都要趁这个时机捞到手软,这已经不是微腐败了吧。这种事情想想都可怕,老虎要打,苍蝇也要拍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公。”陈恚说,他在邛山当局长的时候,正是因为走动不到位,所以邛山年年都在中游,谁都知道邛山公安基础扎实,可是总是被扣莫名其妙的分数。
陈恚还举了个例子,“清网行动”在目标考核中占比特别高的时候,行动技术支队有些人公开和县市局要钱,一个逃犯的信息换多少都是公开的秘密。
基层莫可奈何。
哪个县的经济基础强,哪个县的成绩就好;哪个县的局长敢送,哪个县的分数就高。
这不就是方轻源说的“买分卖分”吗。
陈恚说,现在基层苦的得很,随着社会经济建设的加速,改革进入深水区、攻坚期,各种各样的矛盾随之而来。各种问题凸显,基层工作变得相当繁杂,特别是刑侦、治安、法制这些警种还有派出所,真的是“五加二”“白加黑”,就算女警当男警用、男警当牲口用都搞不完。
“目标考核是指挥棒,是指挥全州公安开展工作的导向。”陈恚说,本来目标是个好东西,给了大家一个方向,也给了大家比武的平台,但是州局这些官老爷们却想方设法在这方面玩出花来,整天就在这上面挖空心思整基层的同志。大警种想办法争权重以彰显地位,实在争不到分数的小警种就把1分拆成十个0.1来考,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陈恚说的这个,真不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之前方轻源不是在全国现场会上说了嘛,一个小小的派出所,一个月要报100多个表格数据,只要漏报一项,那不好意思,扣分扣得你哭。
考就考吧,还不认真考、公平考,说白了就是考酒、考菜、考特产、考服务、考关系。
对于“目标腐败”的整治,必须重拳打击,一方面是净化风气,另一方面也是为基层减负。
“你还真别说,我这是瞌睡遇到了枕头。”魏杰说,他刚刚接手南东州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目标考核工作的龌龊也有耳闻,正愁没有由头出手整治,方轻源这一闹,不就刚好送来了?
那么,大家是不是该得谢谢方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