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露水还挂在钟架的竹纹里，王伯已带着三个后生在祠堂前清扫。老竹钟悬在半空微微晃动，钟身的竹纹在晨光里舒展，仔细看去，那些纹路交错处藏着细小的螺旋符号 —— 昨夜还没有，像是露水凝结而成，螺距恰好与双生竹茎秆的节距一致。钟槌是用西坡最老的韧心竹削成的，槌头镶嵌着块月牙形的墨竹玉，玉上的螺旋符号与钟身的恰好形成呼应，玉面还留着三道浅痕，像是三百年前圣女握过的指印。“今儿得让钟声绕着山谷转三圈。” 他用布擦拭钟槌上的竹节，布面擦过之处，钟身与槌头的螺旋符号突然同时泛出极淡的金光，金芒顺着竹纹游走，在钟耳处汇成小小的光球，“明澈仙长说过，钟鸣三响，能安八方魂灵。”
阿竹抱着装竹露的玉瓶走来时，玉佩突然在衣领里轻颤，像有只小蜂在振翅。她看见钟架下的泥土里，钻出些银亮的根须，根须顶端的嫩芽卷成螺旋状，与钟身的符号完全一致，芽尖滴落的露珠坠在地上，竟砸出个微型的唤灵文。更奇的是，根须在地面爬过的轨迹，竟连成串古老的文字，陈五曾说这是竹面教失传的 “唤灵文”。此刻那些文字正顺着架脚往上爬，笔画间渗出淡绿色的汁液，组合成 “竹生钟鸣，魂归其位” 的短句，与玉佩背面 “双生无别” 的刻字形成奇妙的对仗，每个字的收笔处都拖着缕银丝，缠向钟架的竹节。“王伯，这钟架该垫些竹片。”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突然发现玉上银珠折射的光斑，正落在根须文字的交汇处，光斑里浮出个极小的锁形符号，“双生竹的根要长进竹料里了，不垫稳会晃的。”
异乡人背着修好的竹笛从竹坊赶来，笛孔里插着片新抽的双生竹叶，叶片背面有排针孔大小的圆点，连成北斗七星的图案。他说这是今早修剪竹枝时，叶片自然形成的，最北那颗 “天枢星” 的圆点，恰好与笛身 “尘” 字刻痕的尾端重合，用指尖一碰，圆点就会渗出淡金色的汁液，在叶面上晕开细小的星图。“老张把镇魂钉熔成了六个竹铃。” 他将铃串挂在钟架上，铃舌内侧竟刻着与玉佩银珠相同的 “尘” 字符号，挂好时六只铃铛突然自鸣，声浪里浮出淡淡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与竹叶上的圆点分毫不差，“说是挂在钟架四角，能放大钟声里的灵力。”
辰时刚到，柳嫂带着镇上的姑娘们送来新绣的幡旗，幡面的双生竹图案间，藏着些不易察觉的云纹符号 —— 那些符号在风里会微微移动，组合成 “共生” 二字的古体，每个笔画的转折处都绣着极小的双生花芽。她给阿竹递过块刚绣好的玉佩锦囊，锦囊内侧的衬布上，用银线绣着个旋转的太极图，太极眼正是双生竹的花形，花芯处缝着颗极小的竹珠，对着光看能瞧见里面嵌着的 “和” 字符号，转动锦囊时，“和” 字就会在珠内游走，划出圆满的弧线。“赵老四家婆娘今早能拄着竹杖来瞧热闹了。” 柳嫂抚过锦囊上的纹路，太极图突然顺着她的指尖转动半圈，银线反光在阿竹手背上投出个小小的双生花，“陈五哥的药真管用，她还说要学编竹篮呢。”
刘三抱着个竹编的供桌跑过来，供桌边缘的双生花雕纹间，嵌着些墨绿色的玉石碎，拼出个从未见过的植物图腾 —— 图腾的根茎处缠绕着两条蛇形符号，蛇眼是用祭坛出土的玄铁碎末镶的，碎末在光线下会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动。“张爷爷说这供桌得用双生竹的老秆做。” 他挠着头往祠堂里搬，供桌底部突然映出光影，在地面投出祭坛七柱的图案，柱顶的光晕里各浮着个字母符号，连起来正是 “守正” 二字的古音标注，最中间的 “正” 字符号还在微微旋转，带动周围的光晕形成漩涡，“我家丫头非要在桌角刻个‘尘’字，说跟阿竹姑娘的玉佩配成对。”
当王伯举起钟槌时，玉佩突然飞出衣领，悬在钟架中央发出淡青色光晕。光晕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号，有的像竹节，有的像火焰，还有的像纠缠的人影 —— 陈五后来翻看古籍，才认出这是三百年前圣女绘制的 “双生结界图”，图中缺失的西南角，此刻正被阿竹玉佩的光芒补齐，露出个从未现世的 “合” 字符号，符号边缘的锯齿，竟与异乡人眉骨疤痕的形状完全吻合。第一槌落下，钟声撞在光晕上，那些符号突然散开，像群受惊的萤火虫，落在每个人的肩头：赵老四婆娘的竹杖顶端冒出新芽，芽眼是个极小的太阳符号，阳光照过时芽瓣立刻舒展，露出里面嫩绿的 “生” 字纹；刘三供桌上的图腾亮起银光，蛇形符号顺着桌腿爬向地面，与根须的唤灵文交缠成圆，圆内浮出个旋转的太极图，与柳嫂锦囊上的如出一辙；柳嫂的幡旗无风自动，云纹符号里浮出圣女与青面妹妹并肩的虚影，两人掌心相对处，也有个旋转的太极图，图中双生花正在缓缓绽放。
“第二响要祭竹神！” 陈五捧着药篓跪在供桌前，篓里的双生竹根须正顺着桌腿往上爬，在桌布上画出个圆形的阵法，阵法中心是玉佩上的双生花，花瓣边缘的符号与钟身的螺旋纹完全咬合，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他从怀里掏出片泛黄的竹纸，上面画着相似的阵法，只是中心花形缺了片花瓣，缺角处用朱笔写着 “待双生共鸣”，墨迹边缘还留着几滴褐色的斑痕，陈五说那是当年圣女的血，“明澈仙长的册子记着，双生竹听钟响会结果，果子能酿安神酒。”
钟声再响时，苗圃的竹苗突然齐齐弯下腰，茎秆上的节疤绽开成星状符号，每个星芒的顶端都有个针尖大的光点，连成片闪烁的光海。最壮的那株缠过令牌的竹苗，顶端爆出串淡紫色的花苞，花苞上的纹路是由无数个 “竹” 字的古体组成，每个字的捺脚都延伸出细小的光丝，与祠堂的钟架相连，光丝触碰钟身时，钟上的螺旋符号就会轻轻震颤，像是在回应。花苞绽开的瞬间，玉佩的光晕里落下些细碎的竹粉，竹粉在半空组成个流动的符号，像条首尾相接的蛇，蛇眼处的光点正是玉佩银珠的模样，落在赵老四婆娘的伤腿上，她突然站起来扔掉竹杖，伤口处浮出层淡金色的膜，膜上印着与花苞相同的 “竹” 字纹，纹路游走间，结痂处竟渗出淡淡的竹香：“不疼了！这竹子真的治好了我！”
第三声钟鸣刚起，祠堂后的竹丛突然传来异动，竹叶摩擦的 “沙沙” 声里混着细碎的 “咔哒” 声，像是有骨骼在活动。阿竹瞥见玉佩的光晕里，那些神秘符号正疯狂旋转，形成道漩涡，漩涡中心的吸力越来越强，将团黑雾牢牢吸住。黑雾里浮出些残缺的傀儡关节，关节上刻着扭曲的骷髅符号，眼眶处的空洞不断渗出黑丝，试图缠绕附近的竹苗，可黑丝刚触到竹苗的星状符号，就 “滋滋” 地冒起白烟。黑雾撞上钟架的竹铃，铃舌上的 “尘” 字符号突然亮起，六只铃铛同时发出清越的声响，声浪形成道无形的网，将骷髅符号逐个兜住，银光中那些符号渐渐消融，化作缕缕青烟，烟痕在半空拼出个破碎的 “灭” 字，笔画间还残留着几缕黑气，最终被晨光彻底驱散。
异乡人突然按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他指着钟架与地面的符号构成的图案：“你看，这些符号连成了祭坛的阵眼。” 他眉骨的疤痕在光线下泛出微光，疤痕的形状竟与其中个火焰符号完全重合，触碰时那符号突然跃出光晕，在他指尖跳动了三下，每次跳动都在皮肤上留下个淡红色的印记，“这是涤尘宗的‘净化阵’，只是多了竹面教的唤灵文，就像…… 就像两派的术法终于合二为一。”
王伯的第三槌迟迟未落，却见钟身的竹纹里渗出淡红色汁液，顺着钟绳滴在供桌上，在刘三刻的 “尘” 字周围，晕开朵血色的花形符号 —— 与玉佩背面的根须圆完全吻合，花瓣上的纹路是由无数个 “生” 字的篆体组成，每个字的笔画都在微微蠕动，像是活的虫。“这是…… 灵竹泪？” 陈五突然睁大眼睛，从药篓里翻出本泛黄的竹纸书，书页边缘已经发黑，上面印着相同的花形符号，注解用蝇头小楷写着 “竹魂所凝，破煞重生，需以双生血引之”，字迹旁还画着个小小的玉佩图案，与阿竹胸前的一模一样，“册子上说，只有钟鸣与竹魂共振时才会出现，能解世间最烈的毒，这泪滴形成的符号，是‘重生’的意思！”
钟声余韵绕着山谷散去时，玉佩落回阿竹掌心，上面还沾着几缕金色的光丝，像极了钟绳上的纤维。她摸着玉面新增的纹路，那些纹路是由无数细小符号组成的双生竹，果蒂处的银线连着个小小的钥匙符号，钥匙齿的形状，恰好与供桌图腾上蛇眼的玄铁碎末轮廓相同，用指尖蹭过，银线就会发热，烫得人指尖发麻。柳嫂突然指着西坡方向惊呼，声音里带着颤音：“你们看！”
众人转头望去，西坡的竹浪正朝着祠堂涌动，竹尖的露珠在阳光下连成银带，银带上浮动着与玉佩相同的符号，像无数双手捧着光往这边赶，浪头最前端的竹子，梢头都弯成了鞠躬的弧度。赵老四婆娘突然拉住刘三的胳膊，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指着竹浪深处：“你看那竹浪里，符号组成的是不是祭坛的形状？七柱顶端还各飘着个符号呢！东边第三柱的符号，跟我竹杖芽眼的太阳纹一模一样！”
阿竹握紧玉佩望向竹浪，果然见两道虚影在竹尖奔跑，他们脚下的符号不断变化，时而化作竹节，时而化作火焰，最终组合成 “和解” 二字，字的笔画间还缠绕着双生花。虚影奔到钟架前突然转身，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化作漫天竹粉融入钟声的余韵里，竹粉落地处，冒出些带着符号的新竹苗，苗秆上的符号串起来，正是 “双生结界图” 缺失的最后部分，图的尽头画着片无边无际的竹林，竹林深处有座模糊的竹楼。
“该去采竹果了。” 异乡人碰了碰阿竹的手背，她才发觉掌心的玉佩已暖得发烫，像是揣了颗刚剥壳的竹实。远处的苗圃里，那株爆苞的竹苗上，淡紫色的果子正泛着银光，果纹是由符号组成的锁链，锁链的节点处，各嵌着颗与玉佩银珠相似的光点，光点闪烁的频率，与祠堂的钟声余韵完全一致，仿佛锁住了什么神秘的力量。陈五蹲在苗旁，用竹刀轻轻碰了碰果子，刀尖立刻弹开，他挠着头笑道：“看来这果子得用带着‘尘’字符号的竹刀采摘，否则会伤到里面的竹魂，老张那儿应该有，他前儿还在雕带字的竹器。”
王伯将钟槌交给身边的后生，钟槌上的墨竹玉仍泛着微光，螺旋符号像是在缓慢呼吸。“以后每日辰时敲钟，让这声音陪着竹子长。” 他望着西坡涌动的竹浪，那些符号在竹叶上明明灭灭，像在书写封三百年前未寄出的信，信纸就是整片山谷，“这些符号定是老祖宗留下的警示，也是祝福。你看它们组合的样子，多像一家人终于凑齐了。”
阿竹跟着众人往苗圃走，玉佩在锦囊里轻轻晃，与竹果生长的 “噗噗” 声合拍，锦囊内侧的太极图也跟着转动，银线在布上磨出细碎的声响。她低头看着锦囊内侧的太极图，突然明白这些神秘符号从不是孤立的 —— 它们是三百年前姐妹未说完的话，是双生竹藏在年轮里的密码，更是回音谷正在写的新故事里，最迷人的悬念。而那枚带着钥匙符号的玉佩，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尤其是供桌图腾上那对蛇形符号守护的秘密，说不定就藏在西坡竹浪最深的地方，藏在那片符号组成的、看不见的祭坛里。
走在最后的陈五，突然回头望了眼祠堂的钟架，发现钟身的螺旋符号已经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竹纹，像是从未出现过。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古籍，书页上的灵竹泪图案，不知何时多了行新的小字，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的：“门已开，待双生归。” 他心里一动，快步跟上众人，药篓里的竹根须，正悄悄缠上阿竹落下的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