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鲁主力覆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龙卷风,比陈昂凯旋的大军更早席卷了长安。朝野上下,反应各异。
民间市井,自是欢欣鼓舞。“紫袍战神”、“陈大将军”的名号被编成了话本传奇,在酒肆茶楼间口耳相传,声威之盛,一时无两。百姓才不管朝堂上的弯弯绕绕,谁能打胜仗,保边境安宁,谁就是英雄。
然而,太极宫内的气氛,却远比市井复杂。李治闻讯,自是龙颜大悦,心中对陈昂的倚重与感激又深一层。陈昂不仅解了西域之围,更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极大地提振了他这位新君的威望。他立即下旨,犒赏三军,并命有司筹备盛大的凯旋仪式。
但以长孙无忌为首的顾命大臣集团,心情却颇为微妙。陈昂的功劳太大了,大到已经有些“功高难赏”的意味。一个本就深得帝心、手握强兵、且能力近乎妖孽的边将,如今又携泼天之功返朝,会对本就微妙的朝局平衡产生何等冲击?长孙无忌捻着胡须,在书房内踱步良久,最终只是深沉地叹了口气,吩咐属下:“按制筹备迎接事宜,不可怠慢,亦不可逾制。”
最为震动的,自然是袁天罡。钦天监内,他面前的水镜已碎,但西域惨败的景象仿佛仍烙印在他眼中。他低估了陈昂,低估了这个“异数”的决断、谋略以及那完全不合常理的个人武力。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不仅被对方轻易看破,更被反手利用,成了对方立威的垫脚石。
“王朝气运……天命之子……”袁天罡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空,又扫过感业寺的方向,那个模糊的计划逐渐清晰、坚定起来。“陈昂,你以力破局,我便以势压人!看你这无根浮萍,如何抗衡这煌煌大唐三百年的国运积淀!”
他不再犹豫,一道密令悄无声息地传出:加快对那个女子的“引导”,必要时,可透露部分“天机”。
永徽元年冬,陈昂率凯旋之师班师回朝。大军抵达长安之日,万人空巷。百姓箪食壶浆,争睹“紫袍战神”风采。陈昂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神色平静,并无骄矜之色,但那股历经沙场淬炼出的肃杀之气,以及隐隐流露出的、超越凡俗的威严,让迎接的文武百官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凯旋仪式盛大而隆重。李治亲自出宫迎接,给予极高礼遇。在太极殿举行的封赏大典上,李治力排众议,加封陈昂为“天策上将”,赐丹书铁券,赏赐金银绢帛无数。这个“天策上将”的封号,意义非凡,昔日秦王李世民便曾居此职,隐有超然于诸将之上的意味。
陈昂坦然受之,谢恩时言辞恳切,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他清晰地感受到,朝堂之上,来自长孙无忌方向的审视,以及隐藏在百官之中、那道来自袁天罡的冰冷目光。
是夜,宫中设宴,为陈昂接风洗尘。宴席之上,觥筹交错,看似一团和气。陈昂却敏锐地察觉到,李治在欢欣之下,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而席间,一些原本中立或倾向于长孙无忌的官员,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向陈昂敬酒示好,朝中风向的微妙变化,可见一斑。
宴席散后,李治单独留下陈昂于偏殿叙话。
“陈师,此次西域大捷,实乃社稷之幸!朕心甚慰!”李治摒退左右,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但随即又染上一抹愁色,“只是……朝中之事,愈发复杂。舅父虽未明言,但朕感觉得到,他对陈师你……颇有忌惮。还有国师……”
陈昂微微一笑,安抚道:“陛下不必过虑。长孙太尉乃国之柱石,谨慎持重是其本分。至于袁天罡……”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忌惮的,并非臣的权势,而是臣这个人本身。陛下只需如常行事,秉公决断即可。臣既回朝,自会为陛下分忧。”
他没有多说袁天罡的威胁,以免加重李治的心理负担。但他心中明了,与袁天罡的正面冲突,恐怕已不可避免。西域的胜利,只是将这场对决的舞台,从边陲拉回到了帝国的中心。
与此同时,感业寺内。
武媚娘跪在佛前,看似虔诚诵经,心思却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皇帝凯旋宴饮的消息,她已通过特殊渠道得知。那位如日中天的陈大将军……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一本偶然得到的、抄录有陈昂西域战绩的残破书页,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是机遇,亦是潜在的惊涛骇浪。
而袁天罡,则于钦天监深处,启动了一座古老的法阵。法阵中央,悬浮着一枚承载着李氏王朝气运的玉玺虚影。他要以这皇朝气运为引,结合星象之力,布下一张针对“异数”的大网。
“陈昂,长安,才是你的终局。”袁天罡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带着冰冷的决绝。
凯旋的荣耀之下,暗涌已化为惊涛,即将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