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两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粗布被褥挡不住清晨的凉意,她缩着肩膀坐起来,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打量四周——土坯墙糊着旧报纸,墙根堆着半袋红薯,炕对面的木柜上,一面掉漆的镜子正对着她,照出张苍白怯懦的脸。这不是她的脸,是书里那个“胆小懦弱娇软小可怜”的原主,那个注定在下乡第三年就病死在知青点的炮灰。
“醒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褂子的男人走了进来,肩宽背厚,眉眼深邃,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正是书里那个“成熟稳重糙汉军人”顾晏廷。按剧情,他该是闺蜜沈听澜的丈夫,那个会被沈听澜的“怪力”吓得跳脚的倒霉蛋。
温乐瑜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她居然穿错了!本该嫁给顾晏廷弟弟顾晏城的她,现在成了他的媳妇。
顾晏廷把手里的铜盆放在炕边,热水冒着白气:“先洗脸。”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没书里写的那般“凶神恶煞”。见温乐瑜半天不动,他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啊。”
他的手掌带着常年握枪的粗粝,却意外地暖和。温乐瑜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我自己来。”
顾晏廷没再坚持,转身出去劈柴。院门外传来斧头劈木柴的“咚咚”声,规律而有力,温乐瑜扒着窗缝看过去——晨光里,他穿着军绿色背心,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起伏,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明明是糙汉模样,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正看着,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沈听澜中气十足的怒吼:“顾晏城你个混蛋!敢偷喝我的麦乳精?”
温乐瑜赶紧跑出去,就见沈听澜正把顾晏城按在柴草垛上,一手锁着他的胳膊,一手举着个空玻璃瓶,正是她从现代带来的麦乳精。而顾晏城,那个书里“不学无术小混混”,此刻正龇牙咧嘴地求饶:“姐!亲姐!我就尝了一小口!”
“一小口?”沈听澜挑眉,手上加了把劲,“瓶底都见光了!”她穿件红色运动衫,扎着高马尾,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神亮得像淬了火——这哪是书里那个“怪力张扬大小姐”,分明是个能掀翻屋顶的“小霸王”。
顾晏廷放下斧头走过来,咳嗽了一声:“行了,听澜,先松手。”
沈听澜悻悻地放开手,顾晏城揉着胳膊跳起来,看见温乐瑜,眼睛一亮:“乐瑜,你看你家顾晏廷,就会护着她!”
“谁是我家的?”沈听澜踹了他一脚,却被顾晏城灵活躲开。
早饭时,顾母把一个白面馒头推到顾晏廷面前,又给顾晏城夹了块腊肉,轮到温乐瑜和沈听澜,碗里只有玉米糊糊和咸菜。顾母瞥了温乐瑜一眼:“城里来的姑娘就是金贵,昨天让你烧火都能烧灭了灶膛,今天跟我去菜地除草,学学干活。”
温乐瑜的脸瞬间白了,她哪干过农活?手指紧张地抠着碗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娘,”顾晏廷突然开口,把自己碗里的馒头掰了一半放在温乐瑜碗里,“她手昨天被针扎了,除草怕是不方便,我去吧。”
顾母瞪了他一眼:“娶媳妇是让她干活的,不是让你当祖宗供着的!”
“她还小,慢慢学。”顾晏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今天我去菜地,让她在家学纳鞋底。”
温乐瑜看着碗里的半块馒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另一边,顾晏城正跟沈听澜较劲:“你不是力气大吗?有本事跟我去挑水,谁输了谁洗一个月碗!”
“比就比!”沈听澜挽起袖子站起来,拎起水桶就往井边走,步伐稳健得像阵风。
上午,温乐瑜坐在炕边学纳鞋底,针脚歪歪扭扭,好几次扎到手指。顾晏廷从菜地回来,看见她指尖的血珠,皱了皱眉,拿过她手里的针线:“我来吧。”
他的大手握着小小的钢针,动作居然很熟练,针脚细密均匀。温乐瑜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会这个?”
“在部队学的,缝补衣服被褥总得会点。”他头也不抬地说,“以后别弄了,手嫩,经不起扎。”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小声说:“可娘会不高兴的。”
“有我呢。”顾晏廷把纳好的鞋底放在她面前,“以后这些活儿我来,你……看看书就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旧书,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昨天从公社图书室借的,你要是闷得慌就看看。”
与此同时,井边传来沈听澜的欢呼:“顾晏城,你输了!这桶水我挑着绕村走三圈都不费劲!”
顾晏城蹲在地上画圈圈:“算你厉害……洗一个月碗就洗一个月!”可抬头看见沈听澜额角的汗珠,又赶紧站起来,“算了算了,我洗,你那力气别浪费在洗碗上,下午帮我劈柴吧,我娘说柴火不够了。”
沈听澜挑眉:“算你识相!”
午饭时,顾母又开始念叨温乐瑜“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顾晏廷默默把盘子里的鸡蛋夹给她,低声说:“快吃,下午我带你去镇上。”
到了镇上,顾晏廷径直带温乐瑜去了供销社,指着柜台里的花布:“挑块喜欢的,给你做件新衣裳。”
温乐瑜看着那些鲜艳的布料,摇摇头:“不用了,太浪费钱。”
“听话。”他拿起一块浅蓝色的细棉布,递给售货员,“就要这个。”又转头对温乐瑜说,“你是我媳妇,穿好看点是应该的。”
走出供销社,正好撞见沈听澜和顾晏城。顾晏城手里拎着个红布包,献宝似的递给沈听澜:“看,给你买的麦乳精,比你带来的还甜!”
沈听澜瞪他:“又偷摸攒钱了?”嘴上这么说,却把红布包紧紧抱在怀里。
夕阳西下,两对身影走在回家的路上。温乐瑜走在顾晏廷身边,手里攥着那块浅蓝色的布料,心里暖暖的。沈听澜则和顾晏城吵吵闹闹,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庄。
温乐瑜突然想起书里那个“早死结局”,再看看身边沉稳的身影,看看前面打打闹闹的两人,突然笑了。或许错嫁不是意外,而是命运的馈赠——让胆小的她遇见了会护着她的他,让张扬的听澜遇见了能陪她疯闹的他。
顾晏廷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眼神柔和:“冷吗?”
温乐瑜摇摇头,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开。
顾晏廷愣在原地,手抚上被亲过的地方,耳根悄悄红了。
远处,沈听澜指着他们大笑:“顾晏廷,你脸红啦!”
顾晏城也跟着起哄,却被沈听澜一把按住脑袋:“笑别人干嘛?刚才是谁把麦乳精藏在怀里怕化了?”
炊烟袅袅升起,将四个年轻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八零年的风里,没有早死的预言,只有柴米油盐的踏实,和两颗年轻的心慢慢靠近的温热。错嫁又如何?只要身边是对的人,日子总会越过越甜,就像顾晏廷给温乐瑜买的那块花布,蓝得像天空,净得像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