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铝壶“呜呜”地唱着,白汽裹着水汽漫了满厨房。温乐瑜正踮着脚够橱柜顶层的面袋,后腰突然被人托了一把,稳稳把她送回地面。她回头撞进顾长风沉静的眼眸里,他手里还攥着刚从地里割的韭菜,沾着的泥点蹭在军绿色衬衫上,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够不着咋不叫我?”他把面袋抱下来,指腹擦过她被蒸汽熏红的脸颊,“烫着没?”
温乐瑜摇摇头,指尖绞着围裙带小声说:“想给你做韭菜盒子……”话音刚落,院外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沈蔓蔓的怒吼:“顾二柱你是不是皮痒了!敢拿我晾的被单当擦车布!”
顾长风低笑一声,推着温乐瑜往门外走:“先看戏。”
院里果然热闹——沈蔓蔓正揪着顾二柱的耳朵转圈,她新染的红指甲几乎嵌进他胳膊肉里,顾二柱疼得龇牙咧嘴,手里还攥着块油腻的抹布:“媳妇松手!那被单掉地上沾灰了,我这不帮你擦擦嘛!”
“擦?你看这油点子!”沈蔓蔓把被单拎起来抖了抖,白棉布上印着的红牡丹沾了串黑印子,“这是我托人从上海捎的的确良!你赔!”
“赔赔赔!”顾二柱连忙讨饶,眼珠一转突然指着温乐瑜,“要不……让大嫂帮着补补?大嫂手巧!”
温乐瑜还没应声,沈蔓蔓已经松手,叉着腰冲顾长风喊:“大哥你看看你弟弟!整天游手好闲,除了闯祸啥也不会!”她说着突然往顾二柱膝盖弯踹了一脚,人高马大的汉子“哎哟”一声就跪了,看得温乐瑜眼皮直跳——这力道,果然没白练那套广播体操。
顾长风把温乐瑜往身后护了护,对着顾二柱沉声道:“去把猪圈的粪清了,晚饭前弄不完,别想上桌。”又转头对沈蔓蔓道,“被单我拿去公社供销社,那儿有去油的胰子,能洗干净。”
“还是大哥靠谱!”沈蔓蔓立刻笑了,伸手拍了拍温乐瑜的肩,“弟妹别见笑,这混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对了,下午去公社扯布不?听说新到了一批碎花布,正适合给你做件连衣裙。”
温乐瑜还没点头,顾长风已经接口:“去吧,我下午轮休。”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塞到她手里,“里面有布票和钱,喜欢啥样的尽管挑。”
沈蔓蔓眼尖,瞥见信封里露出来的工业券,戳了戳顾二柱的后腰:“看看!学着点!啥叫疼媳妇!”顾二柱揉着膝盖哼哼:“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给你买双红皮鞋……”
到了公社供销社,沈蔓蔓直奔布料区,手指划过一匹粉白底色的棉布,上面绣着细碎的小雏菊:“弟妹你看这个!多衬你!”温乐瑜刚要伸手摸,就被顾长风拦住——他指尖捏着布角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布太薄,入秋了穿不暖。”转而指着旁边一匹杏色灯芯绒,“这个好,厚实,还耐脏。”
沈蔓蔓“噗嗤”笑了:“大哥你这是疼媳妇还是养闺女呢?”见顾长风把杏色灯芯绒往温乐瑜身上比,又啧啧道,“不过眼光还行,这颜色显白。”
正挑着,供销社的玻璃门“叮铃”响了,进来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看见温乐瑜突然愣住,手里的酱油瓶“啪”地掉在地上:“瑜瑜?你咋在这儿?”
温乐瑜浑身一僵,这声音……是原主的亲妈?书里写她当年为了回城,把原主扔给乡下亲戚,如今该是来寻亲了。她下意识往顾长风身后躲,指尖攥得他衬衫发皱。
顾长风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她护得更严实,沉声问:“这位同志,你认识我媳妇?”
“媳妇?”女人眼睛瞪得溜圆,上前就要拉温乐瑜,“瑜瑜你跟我走!妈接你回城过好日子,别在这穷乡僻壤受委屈!”
沈蔓蔓一把打开她的手,叉着腰挡在前面:“你谁啊?上来就抢人!没看见人家男人在这儿?”
女人急得直跺脚:“我是她亲妈!当年要不是……”
“当年你把她扔在玉米地的时候,咋不说自己是亲妈?”顾长风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本本晃了晃,“我们领过证了,她现在是顾家媳妇,跟你没关系。”
温乐瑜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女人慌乱的脸,突然想起书里的结局——原主被亲妈骗回城当免费保姆,最后累死在纺织厂的流水线。她攥紧顾长风的衣角,声音虽轻却很坚定:“我不跟你走,这里才是我家。”
女人还想纠缠,沈蔓蔓已经喊来供销社的保安:“这人耍无赖呢!快把她轰出去!”看着女人被架走时怨毒的眼神,沈蔓蔓拍了拍温乐瑜的背:“别怕,有我们呢。”
顾长风把那匹杏色灯芯绒往柜台上一放:“开票。”又指着旁边一块墨绿卡其布,“这个也来一丈,给我媳妇做件外套。”他低头看温乐瑜,眼里的寒意早散了,只剩柔光,“再挑双鞋?胶底的,走路稳。”
温乐瑜摇摇头,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说:“不用买那么多……”话没说完,就被他捏住后颈轻轻揉了揉,像安抚受惊的小兽。
沈蔓蔓在一旁看得直乐,拉着温乐瑜往鞋帽区走:“别听他的,该省省该花花。不过那灯芯绒确实好,我也来半匹,做条裤子耐磨。”她偷偷凑到温乐瑜耳边,“看见没?男人就得这么治,你越软他越心疼,不像我家那个,就得硬碰硬。”
顾二柱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媳妇吃糖葫芦!甜的!”被沈蔓蔓瞪了一眼,又赶紧往温乐瑜手里塞了一串:“大嫂也吃!”
温乐瑜咬了口糖葫芦,酸得眯起眼,却看见顾长风正低头跟售货员交代着什么,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肩上,把那片军绿色染得格外暖。她突然觉得,书里的早死结局早就被改写了——有他挡在前面,有蔓蔓姐护着,往后的日子,大概会像这糖葫芦,酸里裹着甜,踏实得很。
顾长风付完钱回头,正好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发什么呆?走了,回家给你做韭菜盒子。”
“嗯!”温乐瑜用力点头,攥紧手里的糖葫芦,快步跟上他的脚步。沈蔓蔓和顾二柱在后面拌着嘴,声音热热闹闹地追上来,把这秋日的阳光都搅得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