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沫子拍在窗纸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温乐瑜缩在炕角,看着顾衍把最后一块煤塞进火炉,橘红色的火光映得他侧脸轮廓格外柔和。知青点的土坯房四处漏风,全靠这只铁皮炉子撑着暖意。
“再添床被子?”顾衍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转身往炕边坐,军大衣上沾的雪粒在炉火边化成小水珠,“刚才去看了,林薇他们那屋烟囱也冒烟了,顾磊把火炉烧得挺旺。”
温乐瑜摇摇头,往他身边挪了挪。自从下乡来,顾衍就像座移动的火炉,总能把她护在最暖和的地方。她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冻疮——那是前几天帮她挑水时冻的,药膏抹了好几回,还是红红肿肿的。
“还疼吗?”她小声问,指尖轻轻碰了碰。
顾衍反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掌心拢了拢:“早不疼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块烤红薯,热气腾腾的,“刚从炊事员那儿蹭的,你尝尝。”
温乐瑜咬了一口,甜糯的薯肉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想起刚穿来时,对着“早死结局”哭红的眼睛,再看看现在手里的烤红薯、身边的糙汉、隔壁笑闹的闺蜜,突然觉得那些书本上的文字,早就被这烟火气泡得发涨,没了杀伤力。
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林薇的怒吼:“顾磊你个蠢货!说了让你把煤块敲小点,你非要整块塞!现在堵着风口了吧?”
顾磊的声音带着讨好:“媳妇我错了!你力气大,你帮我抠出来呗?回头我给你摸两条鱼!”
“摸鱼摸鱼!就知道摸鱼!”林薇的声音里却没了火气,“拿斧头来,看我不把这破煤块劈成八瓣!”
温乐瑜被逗得笑出声,顾衍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他俩倒好,天天吵吵闹闹,倒比谁都亲。”他顿了顿,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水袋,“明天队里要去山上砍柴,你别去,在家守着炉子。”
“那怎么行?”温乐瑜坐直了些,“大家都去,我哪能偷懒?”书里写过,原主就是因为躲懒被排挤,才落得孤立无援的下场。
顾衍皱起眉:“山上雪深,路滑。你脚腕还没好利索,万一摔了怎么办?”上次她去河边洗衣裳,不小心崴了脚,他背着她走了三里地,回来时军裤都冻成了冰壳子。
“我可以帮着捆柴啊。”温乐瑜小声坚持,“我手巧,能捆得结结实实的。”
正说着,林薇掀帘进来,头发上还沾着煤屑,看见温乐瑜就嚷嚷:“乐瑜你别听他的!明天跟我一起去!顾磊说了,山上有野栗子,咱捡点回来炒着吃!”她晃了晃手里的斧头,刃口闪着光,“谁要是敢说你偷懒,我一斧头劈碎他跟前的石头,吓死他!”
顾磊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豁口的搪瓷碗:“娘让我给你们送点炒花生,说是供销社新来的,香得很!”他把碗往炕上一放,凑到顾衍身边,“哥,明天砍柴我跟你一组呗?我媳妇说了,要跟乐瑜姐一组,她俩负责捡栗子。”
顾衍瞥了他一眼:“你别拖后腿就行。”
“放心!”顾磊拍着胸脯,“我最近跟着王大爷学了捆柴的法子,保证捆得比谁都牢!”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知青点的人就扛着斧头往山上走。林薇果然说到做到,把温乐瑜护得严严实实,谁要是多看温乐瑜两眼,她就故意把斧头往石头上劈,“哐当”一声吓得对方一哆嗦。
“看见没?我媳妇厉害吧?”顾磊跟在后面,见人就炫耀,“一掌劈碎十块砖都是小意思,劈石头跟切豆腐似的!”
林薇回头瞪他:“少吹牛!再嚷嚷就让你背两捆柴!”
顾磊立刻闭了嘴,却偷偷往温乐瑜兜里塞了颗糖:“乐瑜姐你拿着,等会儿累了吃。”
温乐瑜捏着那颗水果糖,糖纸在雪光里泛着亮。她看着林薇在前头开路,斧头起落间劈断枯枝,又看了看身边默默帮她拂去肩上落雪的顾衍,突然觉得这深冬的山,也没那么萧瑟了。
砍柴的队伍里,有人见温乐瑜细皮嫩肉的,故意打趣:“顾连长,你这媳妇是城里来的娇小姐吧?怕是连斧头都没摸过。”
顾衍立刻把温乐瑜往身后护了护,冷声道:“她不用摸斧头,有我呢。我媳妇胆子小,你们说话注意点。”
林薇“啪”地把斧头剁在树桩上,木屑飞溅:“我姐妹胆子小怎么了?她会绣花!会记账!比某些只会说闲话的强多了!”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再说了,她的活儿我包了!我一个顶俩,够不够?”
那人被噎得说不出话,灰溜溜地转身走了。顾磊在旁边拍手:“我媳妇说得对!我媳妇最厉害了!”
温乐瑜看着林薇挺直的背影,眼眶有点发热。她蹲下身,默默捡起地上的枯枝,手指冻得通红,却捆得格外认真。顾衍走过来,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给她戴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毛线渗进来:“别冻着,差不多就行。”
日头爬到头顶时,大家坐在雪地里啃干粮。温乐瑜掏出自己做的玉米饼,刚要递给顾衍,就见林薇拿着两个烤红薯跑过来:“乐瑜快吃!顾磊用余烬烤的,甜得很!”她把红薯塞给温乐瑜,又转头冲顾磊喊,“剩下的那个给你哥!”
顾磊颠颠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个焦黑的红薯:“哥你吃!我特意给你留的,烤得流油!”
顾衍接过红薯,转手就掰了大半给温乐瑜,自己只留了个小角。温乐瑜咬着甜糯的薯肉,看着眼前的三人——吵吵闹闹的闺蜜和她的小混混,沉默护短的糙汉和他手里的半块红薯,突然觉得这八零年代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下山时,温乐瑜的筐里装满了野栗子,顾衍的背上捆着两大捆柴,林薇扛着斧头走在最前面,顾磊跟在后面,嘴里哼着跑调的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歪歪扭扭的画。
回到知青点,温乐瑜把栗子倒进盆里,林薇立刻烧水:“今晚咱就炒栗子!顾磊你去借点粗沙,供销社的李大姐说,用沙炒才香!”
顾磊应声跑出去,顾衍则帮着温乐瑜剥栗子壳,指尖被扎了好几下也不在意。温乐瑜看着他指尖的小血珠,突然抓住他的手,往他嘴里塞了颗剥好的栗子:“甜吗?”
顾衍愣了愣,慢慢嚼着,喉结动了动:“甜。”
窗外的雪还在下,炉子里的煤块“噼啪”作响。隔壁传来顾磊和林薇抢粗沙的笑闹,屋里飘着栗子的甜香,温乐瑜靠在顾衍肩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觉得“早死”什么的,早就被这炒栗子的热气,熏得没了踪影。
她偷偷抬眼,看见顾衍正看着她,眼神比炉子里的火还暖。温乐瑜的脸颊红了红,往他怀里钻了钻,像只找到了暖窝的兔子。
这日子,苦是真的苦,甜也是真的甜。就像这炒栗子,得先熬过那层硬壳,才能尝到里面的软糯。她和林薇,这两个错打错撞的穿书者,大概就是凭着这点盼头,才能把这八零年代的冬天,过得有滋有味,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