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指松开了芯片。
那枚刻录着前置信号波形的存储片滑落在床沿,被苏晴轻轻接住。她没说话,只是把它放进防磁盒里,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某种正在成形的判断。
他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胸口起伏不再急促。监测仪上的曲线逐渐拉平,警报音消失后,房间里只剩下通风管低沉的嗡鸣。
“屏蔽笼……”他开口,声音仍沙哑,但每个字都清晰,“不能再封着它。”
苏晴抬眼看他:“你是说,要维持和种子的连接?”
“不是维持。”他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是回应。它每小时一次脉冲,不是随机信号,是确认接收端是否在线。如果我们彻底切断,对方可能会判定节点失效,转而启动更强扫描机制。”
老周站在门边,手搭在腰带上,眉头没松开:“你是说,躲不如主动露?”
“不是露。”林川摇头,“是控制暴露节奏。我们不能让被动防御成为唯一选择。”
他说完这句话,闭了会儿眼,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苏晴想上前调整药剂,却被他抬手拦下。
“我清醒。”他说,“现在必须做决定。”
老周走过来,站到床前:“你刚醒,脑子清楚吗?营地结界还在运行,外围防线也重建了,现在一切稳定。你说要动起来,可移动意味着风险——燃料、路线、突发状况,哪一项出问题都是致命的。”
“正因为它稳定。”林川睁开眼,“所以更危险。”
他抬起手,掌心朝上。空气中浮现出淡蓝色的光纹,零域响应了他的调唤。三维投影缓缓展开——那是地下环形设施的结构图,墙体厚度、能量节点分布、核心凹槽位置,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三百米深,合金夹层,内部有持续供能系统。”他逐项指出,“这不是临时据点,是预设站点。它能接收种子反馈,也可能反向追踪信号源。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不在隐蔽状态。”
投影旋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设施顶部的信号发射区。
“我们不知道它下一步会不会发送指令型脉冲。”林川说,“一旦触发定向定位,固定营地就是活靶子。”
老周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终于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大家背着帐篷到处跑。”
“不是帐篷。”林川收回能力,投影消散,脸色略显苍白,“是车。”
“车?”苏晴皱眉。
“废弃校车。”他说,“装甲基础好,空间足够,燃料系统还能修。最重要的是,数量多,分布广,不容易被锁定为高价值目标。”
空气静了几秒。
“你是想改造它?”苏晴问。
“不只是改。”林川点头,“是要让它具备生存、防御、机动三位一体的能力。能在辐射区行驶,能抵御弱能流冲击,内部要有空气循环和净水模块,必要时还能脱离主系统独立运作。”
老周冷笑一声:“听着像战地指挥所,不是避难车。”
“那就造一个。”林川直视他,“末日三年了,我们从街头流浪到建起围墙,现在又有了结界。可只要还停在一个地方,就永远是别人棋盘上的子。我想换种活法——不是等着被找出来,而是掌握什么时候该走,往哪走。”
苏晴低头翻看平板上的数据:“你的精神力恢复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二,现在使用零域,随时可能再次崩域。”
“这次不一样。”他说,“我不打算重塑整车结构。框架保留,只做关键部位强化。比如在车厢内壁生成蜂窝状防护层,提升抗压能力;前部加装电磁偏转板,用来分散能量波动;中部设双层隔离舱,保障人员安全;尾部预留扩展接口,以后可以接入发电或净化装置。”
他说着,再次启动领域。
一道新的投影浮现——不再是地下设施,而是一辆标准型号校车的立体模型。光纹流动中,各功能区逐一亮起:底盘加固区域呈网状分布,车顶嵌入太阳能薄膜,侧窗替换为复合防爆材料,驾驶室与后舱之间增设气密门。
“这是初步构想。”他一边演示一边解释,“所有新增结构都基于现有载具承重极限设计,不会超出材料负荷。零域只负责‘打印’核心组件,组装由人力完成。”
投影结束时,他喘了口气,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但监测仪没有报警,脑波依旧稳定。
苏晴看着模型,沉默片刻:“如果只做局部嵌入,确实能降低负荷。但我需要知道生命支持系统的具体参数,才能配合设计空气交换效率和水循环容量。”
“你可以提需求。”林川说,“我会把借口留出来。”
老周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开口:“就算你能改出来,谁来开?怎么走?外面路况复杂,金属生物游荡,还有那些塌陷带,一辆破车能撑多久?”
“没人说它能万无一失。”林川回答,“但它给了我们一个选项——当结界失效、营地被围时,至少有一部分人能撤离。而且它可以作为勘探平台,去查东北方向那个环形设施到底是谁在操控。”
老周盯着他:“你真打算亲自带队?”
“目前只有我能解析信号路径。”他说,“而且领域的施工必须在现场进行,无法远程操作。”
房间陷入短暂安静。
通风管的声音似乎变大了些,吹动了桌角的一张纸。苏晴起身把它压住,顺手打开通讯频道,呼叫技术组准备结构分析会议。
老周终于动了。
他走到墙边,拿起挂在钩子上的战术包,拉开拉链检查内容物,然后重新扣紧,甩到肩上。
“我去搜寻可用校车。”他说,“城东报废场有几辆旧型号,离营地近,便于拖运。同时组织路线勘察队,摸清主干道通行条件。”
“燃料呢?”苏晴问。
“地下车库还有三台油罐车残骸。”老周答,“王强之前说过,里面存油可能未完全泄露,值得回收。”
林川点头:“优先处理燃油密封性检测。另外,选车时注意车体完整性,特别是底盘和悬挂系统。”
“明白。”老周顿了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改造?”
“明天。”林川说,“先做可行性验证。选一辆车,实施最小化嵌入测试——只加装蜂窝护层和电磁偏转板,观察结构稳定性与能耗比例。”
苏晴记录下要点,转身走向终端,开始起草后勤调配方案。她敲击键盘的动作很快,但每输入一行都会停下来核对一次数据。
林川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刚才连续两次使用零域,让他太阳穴胀痛,四肢发沉。他知道这种状态不该强行施力,但也清楚——等不了太久。
一旦那个地下设施启动全频段扫描,他们将失去所有主动权。
风从走廊穿进指挥区,掀起了图纸一角。林川伸手按住,指尖触到纸面微凉。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投影尚未完全熄灭的校车轮廓上。
那辆车还没有名字,也没有轮子,甚至不曾启动过一次引擎。
但它已经不是普通的交通工具了。
它是退路,是探针,是下一个阶段的起点。
“通知维修班。”他说,“今晚整理工具清单,明早八点,校车改造项目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