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消失后的第十七秒，主控室的警报停了。我坐在金属台阶上，呼吸还压得有些沉。精神力几乎被抽空，每一次眨眼都像在对抗某种沉重的阻力。苏晴站在医疗终端前，手指没离开过检测键。她的屏幕还在跳数据，一段微弱信号在循环读取。
我没有动。
老周的声音从通道口传来，低而稳。他看了眼监控墙，确认外部空间稳定，转身准备去调度巡逻队。他的脚步在门前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接下来怎么办？”苏晴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打破沉默。
我把手从太阳穴移开，指尖沾着一点血。刚才构建缓冲层时留下的。我没擦。“先整理记录。”我说，“所有船员的行为日志，过去三个月的冲突事件，全部调出来。”
她看了我一眼，没问原因，直接开始操作。屏幕上很快铺开一张图谱，红点密集分布在几个时间节点。我盯着看，发现其中七起暴力事件发生在无外部刺激条件下。当事人事后无法解释动机。
“这些人的基因样本有存档。”她说，“我可以做一次比对。”
我点头。她转身走向实验舱接口，输入权限码。几分钟后，一份报告生成。她把结果投到侧屏，指给我看几处标记。“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与攻击性冲动相关的隐性表达区。平时不会显现，但在高压环境下可能激活。”
老周走回来，看了一眼报告。“所以你是想用药管住他们？”
苏晴停下动作。“不是控制。是调节。就像骨折要打石膏，情绪失衡也可以有医学干预。”
“可人不是机器。”老周说，“你调了这一项，谁能保证不会影响别的？同情心、判断力，甚至求生欲？”
“制度也不能保证。”她回他，“你靠纪律约束，但上次暴动的时候，规章手册被人当引火物烧了。规则写得再清楚，有人就是不遵守。”
老周没反驳。他只是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监控墙上的安全日志。“我知道规矩不是万能的。可要是连试都不试，直接改人本身，那我们和那些拿你们做实验的人有什么区别？”
空气静了一瞬。
我站起来，走到主控台前。零域连接还没完全断开，意识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套缓冲结构的轮廓。我能感觉到它的边界，也能感知到它内部的能量流动方式。
“我们换个思路。”我说。
两人同时看向我。
“我不赞成强制用药，也不认为单靠惩罚就能建立秩序。”我打开设计界面，“但如果能把一些基本规则，变成环境的一部分呢？”
苏晴皱眉。“你是说……用零域把道德变成建筑？”
“不是建筑。”我说，“是场。”
我闭上眼，启动零域。脑海中的蓝图开始成形——一个环状结构，嵌入空间底层，不干扰行动自由，但会在特定行为发生时产生轻微反馈。比如过度暴力倾向触发时，周围温度会下降半度，光线偏冷；共情行为则带来微弱暖流。不是命令，也不是奖惩，而是一种持续存在的提示。
第一阶段原型叫“共情共鸣环”。它不会改变任何人，只是让伦理变得可感。
我开始绘制。
虚空中浮现出线条，由内向外延伸。结构不算复杂，但需要精确锚定在生命中枢的能量节点上。我一边画，一边同步讲解原理。苏晴听着，慢慢放松了肩膀。老周没说话，但也没有阻止。
当最后一道弧线闭合，系统提示音响起：【基础模块就绪，是否注入能量？】
我停顿一秒，按下手柄确认。
能量开始流动。
就在结构即将固化的瞬间，我的头猛地一震。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认知压迫——像是有无数个我，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警告来了。
**它们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直接嵌入意识的信息流。内容清晰：停止构建。这不是你的计划。这是灰点的标准流程。
我立刻切断供能。
零域中的结构停滞在半透明状态，未完成固化。我喘了口气，重新扫描底层代码。三秒后，我在协议深处找到一组加密标记。波形特征与第267章的数据窃取事件完全一致。
灰点早就设计好了这套模型。
他们不只偷走了世界树的基因片段，还把这些数据转化成了社会工程模板。而我现在尝试建立的系统，正是他们预设的入口之一。
“怎么了？”苏晴问。
我睁开眼，看着她。“那个方案……不是全新的。”我说，“它已经被用过。”
她走近一步。“谁用的？”
“灰点。”我说，“他们在很多地方做过同样的事。用环境影响意识，逐步统一行为模式。开始是引导，后来就成了控制。”
老周的脸沉了下来。“所以这东西一旦运行，就会让人不知不觉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不一定立刻。”我说，“但长期暴露在这种结构下，人的选择会越来越趋同。最后看起来是自愿遵守，其实是系统设计的结果。”
苏晴盯着未完成的结构看了一会儿。“可如果我们知道风险，还能调整机制呢？加入限制条件，设定熔断阈值，让它只能提醒，不能干预？”
“可以。”我说，“但我现在不敢确定，哪些部分是我想出来的，哪些是他们埋好的路径。”
我抬起手，重新进入零域。这一次不为构建，而是检查。我在核心节点植入一段动态监测程序，设定一旦检测到群体意识趋同速率超过基准线，立即自动断开连接。
做完这些，我没有继续激活系统。
“先停在这里。”我说，“我们需要更多数据。”
苏晴没再坚持。她退出医疗终端，目光落在刚生成的基因比对报告上，眉头没松开。老周看了眼通讯器，新的巡逻调度请求闪了进来。他按下应答键，准备离开。
“林川。”他说，在门口停下，“有些事不能因为危险就放弃去做。但也不能因为想做，就忽略怎么做的问题。”
我没回答。我坐回台阶上，手指轻触太阳穴，维持着对零域残余结构的低频监控。意识还在震荡，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警告没有完全消散。
它们还在回响。
苏晴站在终端前，突然伸手调出另一组数据。她把基因标记图谱和零域代码波动做了叠加分析。画面跳了一下。
某个频率出现了同步共振。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金属门在老周身后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