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朗!”
卡班哈的咆哮,不再是单纯的声音。
那两个字,仿佛由无数冤魂的哀嚎与凝固的血浆铸就,化作一道猩红色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在创世纪号的每一寸舱壁上,震得金属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头黄铜巨兽,那双燃烧着永恒地狱火的眼瞳,死死锁定着那个挡在它面前的红发女武神。
它的视线里,充满了暴怒、困惑,以及一种发现自己最珍爱的玩具被玷污了的、极致的侮辱。
“你竟敢背弃血神的恩赐!”
它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足以压垮凡人灵魂的磅礴威压,“那份无上的愤怒!那份让你超越凡俗的力量!是谁,让你忘记了你的主人?是谁,让你这头野兽,戴上了项圈?!”
安格洛尼娅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股混杂着硫磺与杀戮意志的狂风,吹拂起她那如同熔岩瀑布般的红色长发。
听到“安格朗”这个名字,听到“恩赐”这两个字,她那张总是紧绷着、充满了野性之美的脸孔上,竟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清晰可辨的、充满了无尽嘲弄的冷笑。
「恩赐?」
她的内心,响起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那不过是懦夫施舍的锁链,是弱者用来麻痹自己的毒药。」
她想起了那数百年来永无止境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想起了每一次被“屠夫之钉”逼到疯狂,在无尽的杀戮中寻求片刻安宁,醒来后却只剩下更深空虚与自我厌恶的循环。
那不是力量。
那是牢笼。
现在,有人为她斩断了牢笼。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纯净火焰的琥珀色眼瞳,直视着眼前的地狱巨兽,那目光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痛苦与迷茫,只有被解放后的、清澈见底的昂扬战意。
“我的名字,是安格洛尼娅。”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最锋利的战斧,轻易地劈开了卡班哈那充满了威压的咆哮。
“而你口中的‘恩赐’……”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扬起一抹带着三分讥诮、七分野性的弧度。
“……早已被我,当做垃圾一样,丢掉了。”
这句话,如同一颗被点燃的恒星,在卡班哈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开。
背叛!
这是最彻底的背叛!是对血神神职最赤裸的亵渎!
“你这……该死的……叛徒——!!!”
卡班哈的怒火,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它不再言语,庞大的黄铜身躯猛地前倾,仅剩的左手紧握着那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巨斧,将体内那源于亚空间最深处的、纯粹的杀戮本源,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斧刃上,那原本只是附着其表的火焰,此刻竟疯狂膨胀,化作一片沸腾的、粘稠的血色火海。
火海之中,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沉浮哀嚎,那是被这柄战斧所吞噬的、亿万生灵的怨念集合。
整个通道的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抽干,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周遭的合金墙壁,在火海的炙烤下,无声地熔化、气化,连最基本的存在形态都无法维持。
它要将这个胆敢宣告自由的叛徒,连同她的灵魂,她的新名字,她的一切,都彻底从这个宇宙中抹除!
面对这足以将一颗小型卫星都瞬间蒸发的毁灭一击,安格洛尼娅没有丝毫闪避。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柄正在逼近的巨斧。
她的目光,穿透了狂暴的能量,穿透了层层甲板,仿佛落在了遥远的舰桥之上,落在了那个正静静注视着她的、黑发女神的身上。
一股滚烫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感,从她的胸腔中升腾而起。
是守护。
是忠诚。
是……爱。
「我的女神……」
她琥珀色的眼瞳深处,倒映出纪璇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纯黑眼眸。
「我的愤怒,我的战意,我的一切……」
安格洛尼娅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甲板轰然碎裂。
“从此,只为守护我的女神而燃烧!!!”
一声惊天动地的战吼,从她的胸腔中悍然爆发!
那声音不再是痛苦的咆哮,而是自由的宣言!是新生的战歌!
随着这声呐喊,她额前那顶由“屠夫之钉”转化而成的荆棘王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赤金色光辉!
纯粹到极致的【战意】权柄,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链锯斧。
这一次,那巨大的斧刃之上,没有燃烧地狱的秽火,没有缭绕冤魂的怨念。
一团纯粹的、凝若实质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热的赤金色荣耀之火,轰然升腾!
那是只为守护而燃起的圣火,是只为荣耀而战的怒焰!
下一瞬。
安格洛尼娅的身影,化作了一颗反向冲锋的、包裹着赤金烈焰的陨石,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悍不畏死的姿态,迎向了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血色火海。
一红,一金。
一柄是汇聚了亿万生灵痛苦与毁灭的“地狱之怒”。
一柄是凝聚了新生女武神全部守护与忠诚的“荣耀之怒”。
两柄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愤怒”的极致具现化的巨斧,在无数恶魔与福格瑞米娅那骤然收紧的瞳孔注视下,在虚空中,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声音。
或者说,撞击产生的声波,在诞生的瞬间,就因为能量层级过高,而超越了物质所能传播的极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只剩下两种颜色的光。
血色与赤金。
两种光芒疯狂地互相挤压、吞噬、湮灭,在撞击点形成了一个不断膨胀、最终化为纯白色的、仿佛要吞噬整个宇宙的光球。
光球无声地膨胀到极限。
然后——
轰——!!!
无法形容的能量风暴,轰然炸开!
冲击波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摧枯拉朽的毁灭光环,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光环所过之处,无论是那些悍不畏死的嗜血恶魔,还是通道两侧厚重的合金墙壁,都在瞬间被分解、气化,彻底化作了虚无。
整条主通道,被硬生生地拓宽了数倍,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边缘还在不断闪烁着能量电弧的狰狞空洞。
风暴的中心。
安格洛尼娅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
她能感觉到,一股撕裂灵魂般的恐怖巨力,正从斧柄处疯狂传来,顺着她的手臂,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鸣,每一根骨骼都在战栗。
金色的神血,从她动力甲的缝隙中不断渗出,又在瞬间被高温蒸发。
但……
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几乎要让她放声大笑的……自由!
「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的灵魂,仿佛挣脱了最后一层枷锁,在狂风暴雨中肆意飞翔。
不再是为了发泄痛苦而战。
不再是被动的、被愤怒驱使的奴隶。
而是主动地,为了自己选择的信念,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去掌控愤怒,去燃烧战意!
这种感觉,比她过去数百年里任何一次所谓的“胜利”,都要来得更加畅快,更加淋漓!
然而,精神上的超脱,无法完全弥补物理层面的巨大差距。
卡班哈的力量,那经过血神赐福与亿万年杀戮沉淀的、纯粹的物理力量,依旧如同无法撼动的神山,死死地压制着她。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开始从安格洛尼娅那身暗红铜色的动力甲上传来。
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以她握斧的双手为中心,迅速向着全身蔓延。
她那挺拔的身躯,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一寸一寸地,向后压去。
她的双脚,在被能量融化得如同琉璃般的地面上,犁出了两道不断加深的沟壑。
她,渐渐落入了下风。
“不错的挣扎,叛徒。”
卡班哈那充满了残忍快意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安格洛尼娅的耳边响起,“但锁链就是锁链,无论你给它镀上多么华丽的颜色,它终究……会被扯断!”
它咆哮着,将最后的力量,全部压了上去!
眼看安格洛尼娅的防线即将崩溃。
一道冰冷的、带着三分慵懒与七分杀意的清亮女声,却毫无征兆地,在卡班哈的身侧,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般,幽幽响起。
“是么?”
“那如果,再加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