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链锯剑的利齿,悬停在纪璇白皙的脖颈前。
剑刃高速旋转,搅碎空气,喷吐着机油与血肉混合的恶臭。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吹动了纪璇的发丝,却无法再前进一寸。
那些被黑怒吞噬的死亡连战士,彻底沦为了嗜血的野兽。他们前扑的姿态凝固在半空,仿佛时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充血的眼球死死凸出,瞪着眼前的纪璇。喉咙深处挤压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钉死在原地。
纪璇抬起手,轻轻挥落。
那道环绕她周身的粉紫色光墙,应声而散,化作亿万光点,无声地融入空气。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一袭白袍,纤尘不染。任由那些足以撕开星舰外壳的武器,对准自己脆弱的咽喉。
在她身后,安格洛尼娅握紧了战斧的斧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古铜色的肌肉群块块隆起,琥珀色的瞳孔里,战意已化作实质的火焰。
福格瑞米娅则将手优雅地按在剑柄上,完美的脸庞不见情绪。可那双深邃的紫眸里,已经预演过一百种将眼前疯兽瞬间肢解的“完美”方案。
纪璇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穿透了狂战士们凝固的身影,径直落在远处。落在那个跪倒在尸骸山巅的、巨大的金色身影之上。
圣吉列斯。
“我并非恶魔,伟大的天使。”
纪璇的声音没有振动声带,而是化作一道纯净的灵能讯息,直接在他破碎的灵魂中响起,温暖得像一道初春的泉水。
“我是来终结悲鸣的歌者。”
“是来回应祈祷的神。”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身上那层属于【神魅】的粉紫色光晕,如涟漪般扩散。
光晕里,没有混沌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没有亚空间那扭曲灵魂的污秽。
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本源气息,名为“美”与“希望”的力量,让灵魂都为之震颤。
这股气息,像一道光,刺穿了西格努斯星系浓稠如血的阴云。
它所过之处,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与疯狂,竟被净化,被抚平。
跪在那里的圣吉列斯,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缓缓抬头。
那张神只雕刻般的面容上,痛苦与绝望的冰层寸寸龟裂,显露出其下纯粹的错愕。
他能分辨这股气息。
这绝非任何一种恶魔的伪装。
恶魔的力量,总是伴随着腐蚀与堕落的恶臭,像蛆虫般啃食一切。
但这股力量……却像一首失传已久的圣歌。让他那颗被无尽悲伤与愤怒填满的心脏,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几乎要落泪的安宁。
他湛蓝眼瞳里的敌意与戒备,如冬雪遇骄阳,迅速消融。
取而代代之的,是更深的困惑。
一个神?
在这片被他父亲的光辉遗忘的地狱,在这片只剩下绝望与诅咒的废墟里,怎么可能会有新的神只诞生?
“你的失败,并非源于无能。”
纪璇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层层包裹的伤口,直抵最核心的病灶。
“而是因为你独自背负了所有人的绝望。”
她的声音带着悲悯,仿佛亲眼见证了他万年来的所有挣扎。
“你试图成为一堵墙,去阻挡名为‘未来’的洪流。你将所有子嗣的痛苦、所有的罪孽、所有的诅咒,都扛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所以,你才会被压垮。”
轰!
字句化作无形重锤,砸碎了他灵魂外壳。轰鸣在他意识深处炸响,震得他神性之躯都开始摇晃。
是……这样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痛苦,源于基因的诅咒,源于兄弟的背叛,源于自己无法拯救子嗣的无能为力。
他从未想过……
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因为他自己,选择了背负一切。
因为他是完美的圣吉列斯,所以他必须承受所有不完美带来的痛苦。
这个简单的道理,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他心中那道最沉重、最隐秘的枷锁。
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的轻松感,冲刷着他疲惫的灵魂,让他几乎虚脱。
也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才终于越过了纪璇,注意到了她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紧紧抓着纪璇衣角的金发小女孩。
当圣吉列斯的目光与泰拉妮娅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瞳对上的瞬间。
他整个人的思维,彻底停滞了。
那股气息……
那股从女孩身上散发出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源自他血脉最深处的灵能气息……
那是……父亲的气息!
不,不对。
比父亲的气息更加柔和,更加纯净,也更加温暖。
没有了黄金王座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与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阳光般、想要拥抱和治愈一切的、最本源的生命与希望!
如果说,帝皇是焚尽一切的恒星。
那这个女孩,就是宇宙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光。
圣吉列斯的思维断裂了。万年征战铸就的逻辑与理智,在这一刻化作纷飞的碎片。
一个不是恶魔的、自称为“神”的黑发女人。
一个散发着比父亲更纯净气息的、神秘的金发女孩。
她们的出现,像两只最温柔、也最霸道的手,将他所认知的一切现实、一切逻辑、一切宿命,都撕得粉碎。
“你……你们……”
圣吉列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浓重的迷茫与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缓缓地,从尸骸堆上站了起来。
那顶天立地的身姿,依旧充满了神性的威严,但那双湛蓝的眼瞳里,却写满了属于凡人的、最纯粹的困惑。
“……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不再是质问。
而是一个迷途的孩子,在无尽的黑暗中,向着那唯一的光源,发出的、最本能的探寻。
纪璇看着他那张写满迷茫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被绝望封闭的世界,终于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时机到了。
圣吉列斯不再将她们视为敌人,而是视为一个无法理解的、或许是希望,又或许是更深邃诱惑的“变数”。
这就够了。
纪璇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充满了悲悯与温柔的微笑。
她缓缓地,向着这位悲伤的天使,伸出了自己的手。
“我是谁不重要。”
她的声音,如同神谕,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悲鸣的战场上。
“重要的是,圣吉列斯……”
“你想让你的孩子们,永远活在这座由你的悲伤构筑的地狱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