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格努斯跪在那片由自己造成的废墟之中,失魂落魄。
“不可能……”
他的嘴里,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词。
那只巨大的独眼之中,所有的火焰都已熄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如同宇宙终结般的空洞与茫然。
他的骄傲,他作为一名原体的骄傲,他作为一名顶级灵能者的骄傲,在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击之下,被彻底地、残忍地、不留一丝余地地碾成了齑粉。
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败的。
那不是力量的碾压,不是技巧的胜出。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如同神明改写法则般的、绝对的“真理”宣告。
在他的“真理”面前,自己穷尽一生所学的“知识”,就像是孩童用沙子堆砌的城堡,被浪潮轻轻一拂,便化作了虚无。
精神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灵魂的壁垒,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天空中,那道被纪璇的威严暂时逼退的亚空间裂隙,在察觉到马格努斯灵魂彻底失守的瞬间,再次疯狂地、贪婪地扩张开来!
这一次,奸奇再也没有丝毫的掩饰与伪装!
无数条由纯粹的谎言与恶意构成的、令人作呕的触手,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铺天盖地地从裂隙中涌出!
它们发出尖锐的、充满了嘲弄与狂喜的尖啸,以比之前快上百倍的速度,恶狠狠地扑向了那颗已经放弃所有抵抗的、破碎的灵魂!
万变之主已经失去了耐心。
祂要将这件即将脱离掌控的藏品,强行拖回自己的陈列室!
马格努斯抬起头,麻木地看着那片向自己当头压下的、由无数诡计与恶意构成的天穹。
他没有反抗。
也无力反抗。
就这样吧……
就这样,被吞噬,被玩弄,被拖入那无尽的、充满谎言的深渊。
或许,这本就是他这种愚蠢之人的,唯一归宿。
他缓缓地,闭上了他那只流淌着金色浆液的独眼,准备迎接自己被彻底吞噬的命运。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响起了。
那是一个软糯的、清脆的、如同小奶猫般稚嫩的童音。
但这个声音,却蕴含着一种连纪璇那神性话语都不具备的、仿佛来自血脉与灵魂最源头的、至高无上的意志。
“马格努斯。”
一直被圣吉莉娅用羽翼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泰拉妮娅,不知何时,挣脱了那温暖的庇护。
她那张不染尘埃的小脸上,写满了纯粹的不忍与怜悯。
她看着那个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巨大的红色身影,觉得他好可怜。
就像一只迷了路、受了伤、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大狗。
于是,她向前走了两步,鼓起勇气,对着那个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巨人,用她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认真地、一字一顿地喊道:
“安静。”
轰——!!!
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力量。
但在它从泰拉妮娅口中说出的瞬间,一股至高无上、横贯万古、仿佛宇宙诞生之初便已存在的金色意志,伴随着这两个字,降临了!
这股意志,是慈悲的,是威严的,是温暖的,是所有基因原体都被深深铭刻在灵魂与基因最深处的、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那是……父亲的意志!
一道无法用肉眼直视的、纯金色的神性光环,以泰拉妮娅那小小的身躯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光环所过之处,时间仿佛都为之静止。
那些狰狞的、扑向马格努斯的、来自奸奇的污秽触手,在接触到这股金色神性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超新星核心的冰雪!
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在那纯粹的、绝对的意志之下,瞬间被净化、被消融、被彻底地、从概念层面抹除得一干二净!
天空中那道巨大的亚空间裂隙,如同被烙铁烫伤的血肉,发出了凄厉的、无声的尖啸,以比出现时快一万倍的速度,猛地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宇宙本身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存在!
而那道金色的光环,在驱散了所有的污秽之后,温柔地、安抚地,笼罩了马格努斯那庞大无比的身躯。
奇迹,发生了。
马格努斯体内那股因为精神崩溃而彻底失控、即将把他自己都撕成碎片的、狂暴无比的灵能风暴,在这股金色光环的笼罩下,竟如同受到了安抚的、受惊的野兽,瞬间平息了下来。
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混乱,所有的痛苦,都在这股意志面前,被温柔地、不容置疑地,一一抚平。
他身上那些因为灵能失控而不断开裂、流淌着金色血液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马格努斯,彻底呆住了。
他缓缓地,睁开了他那只独眼。
他感受到了。
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到让他灵魂都在战栗、让他想放声大哭的气息。
那不是黄金王座上,那个隔着亿万光年,投来冰冷审判目光的、威严的“帝皇”。
而是……
而是大远征的黄金时代,在普罗斯佩罗的图书馆里,那个会饶有兴致地听着他阐述灵能奥秘,那个会笑着拍着他的肩膀,与他一同探讨宇宙真理,那个会在他取得成就时,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与骄傲的……
温暖的,“父亲”。
他僵硬地、艰难地,转过头。
他那只巨大的独眼,穿过了那片燃烧的战场,越过了那个神情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黑袍女神,最终,落在了那个小小的、沐浴在金色光辉中的、金发少女身上。
少女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那双纯净的金色眼瞳里,没有审判,没有嘲弄,只有最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关心。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马格努斯灵魂的最深处,碎裂了。
那是他用骄傲、用知识、用万年的痛苦与悔恨,为自己打造的、厚重无比的心灵壁垒。
下一秒。
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泪水,从他那只巨大的独眼中,决堤而出。
那不是灵能构成的金色浆液。
而是真正的、属于一个迷失了万年的、终于再次感受到父爱的孩子的、咸涩的泪水。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安格洛尼娅琥珀色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看着泰拉妮娅,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本能的敬畏。
福格瑞米娅那张完美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用逻辑解释的、极致的震惊。
唯有圣吉莉娅,在感受到那股金色意志的瞬间,便已经热泪盈眶。
她看着泰拉妮娅的背影,那双天蓝色的眼瞳中,充满了狂喜、虔诚与至高无上的孺慕之情,仿佛看到了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
“父亲……”
一声充满了无尽委屈、孺慕与依赖的呢喃,从马格努斯那颤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对着泰拉妮娅的方向,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心防,如同一个溺水者抓向最后的浮木般,无意识地、缓缓地,伸出了他那只山岩般巨大的手。
纪璇,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知道,马格努斯那颗破碎的心,已经被彻底打开。
现在,是时候,将他从名为“命运”的泥潭中,彻底拉出来了。
她迈开脚步,平静地,走到了这个彻底放弃了所有抵抗的、破碎的巨人面前,准备发出那份最终的、来自一个全新家庭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