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中缓慢流逝,产阁内的情形愈发不容乐观。
双胎生产本就九死一生,艰险异常,加之苏晚棠前期孕吐耗损了太多元气,身体底子并未完全养回,此刻已是力竭气弱,原本声声痛苦的呻吟逐渐低微下去,最后几不可闻,唯闻稳婆们愈发焦急惶恐的催促声。
“娘娘!瑾妃娘娘!您醒醒!不能睡啊!用力!就快出来了!”首席稳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是在哭喊。
外殿的皇帝萧景珩听得里面动静渐弱,心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从座椅上弹起身,不顾一切地就要往那垂着厚厚帘幔的产阁里冲:“晚棠!朕的晚棠!”
“陛下!万万不可!”太后文氏脸色发白,急忙起身阻拦,庄妃也立刻上前一步,挡在皇帝身前,柔声却坚定地劝道:“陛下,产房血气冲天,最是忌讳,您乃万乘之尊,关乎社稷,绝不能涉险啊!”
正混乱间,产阁的棉帘被猛地掀开,李德全连滚带爬地出来,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全是冷汗,扑通一声跪倒在皇帝面前,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娘娘……娘娘她力竭晕厥过去了!太医……太医说情形万分危急,出血不止,恐……恐……”
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他强行稳住身形,厉声嘶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参片!快!用参片给她吊着元气!用朕私库里那支五百年的辽东老山参!立刻!马上!切成薄片送进去!快啊!”
其实无需他吩咐,心思缜密的茯苓早已将一切准备妥当。
她红着眼圈,手中紧紧捧着一个铺着红绒的玉碟,上面整齐码放着切得极薄、几乎透明的参片。
听到皇帝旨意,她如同离弦之箭,立刻冲回了产阁内,颤抖着将参片小心翼翼地塞入苏晚棠已然泛紫的唇舌之下。
千年老参的药力霸道无比,暂时激发了她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潜能。
苏晚棠悠悠转醒,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但气息依旧游丝般微弱,身下的血色并未见明显好转。
太医署院判连滚带爬地出来,官帽歪斜,汗透重衣,跪在帝后面前,抖得如同风中落叶:“陛……陛下……太后……双胎胎位……略有偏斜,加之娘娘本就气血两亏,元气大伤……此乃……血山崩之兆……微臣……微臣等……实在……实在是回天乏术,只能……只能拼力一试,或可……或可保住一位皇子……”
“放屁!”皇帝勃然暴怒,积压的恐惧与焦灼瞬间化为焚天的怒火。
他猛地俯身,一把死死揪住老太医的朝服衣领,竟生生将人从地上提起了几分!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巨兽,咆哮声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而下,“朕要的是瑾妃无恙!听明白了吗?!是瑾妃!朕的瑾妃必须安然无恙!皇嗣固然紧要,但若保不住瑾妃,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上下所有人的脑袋陪葬!听见没有?!是所有人!”
帝王的怒吼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承乾宫外殿,震得所有太医、宫女、太监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一地,磕头如捣蒜,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侍奉御前多年,何曾见过陛下如此失态,如此明确、甚至近乎疯狂地将一位妃嫔的性命,置于可能诞下的皇嗣之上!
皇帝猛地松开手,老太医瘫软在地。
皇帝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扫过地上跪伏的一片人影,声音冰冷酷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毁灭意味:“都给朕滚进去!用最好的药!想尽一切办法!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必须保瑾妃平安!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朕不止要你们的脑袋,朕还要一把火焚了太医院,让你们这些无能之辈连同那些迂腐典籍,一并给她陪葬!”
太医们如蒙大赦,又如同被厉鬼驱赶,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回了血腥味浓郁的产阁。
皇帝的威胁固然可怕,但更深深刺痛他们心神的是那句“保瑾妃无恙”背后所蕴含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深沉情意与决绝。
陛下对瑾妃,竟已重视至此吗?
或许是帝王的震怒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或许是那千年老参霸道药力终于起了效果,又或许是太医们被激发了所有潜能,拿出了压箱底的救命手段。
产阁之内,在经过一阵死寂般的忙碌后,终于再次传来了苏晚棠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用力呻吟,以及稳婆那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惊喜的尖叫声:“出来了!头出来了!娘娘!娘娘您再使把劲儿!就一次!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