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真实的增重期
林夏在社区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时，窗外的月光正透过铁栏杆，在被子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她下意识地摸向手腕，健康手环的屏幕亮着柔和的绿光，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增重期第1天，当前体重39公斤”——这行字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她心里拱出点微弱的暖意，却又带着破土时的涩痛。
床头柜上放着个粗瓷碗，里面的土豆粥还冒着热气。张凯的字迹贴在碗沿：“加了王奶奶的种子粉，温三次再喝”。林夏端起碗，粥的温度透过瓷壁渗进掌心，带着种久违的踏实感。她想起写过的“张凯熬的粥能让人一夜增重”，可现实里，她的勺子刚碰到嘴唇，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长期的“代谢锁定”让她的消化功能几乎停摆，医生说这叫“饥饿性胃炎”，明明饿到发慌，看见食物却只想吐。
“慢点喝。”张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肩膀上还沾着土豆田的泥土，“我刚从田里回来，赵爷爷他们把新收的土豆种磨成粉了，说比营养剂管用。”
林夏点点头，强迫自己咽下一口粥。土豆的淀粉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土腥味，却比规则组的绿色营养剂更像食物。她看着张凯手腕上的健康手环，屏幕上“增重期第1天”的字样格外醒目——这是三年来第一个被系统承认的“自然增重期”，没有强制置换，没有骨髓捐献，只是因为他的代谢系统在土豆粉的调理下，终于开始自主吸收热量了。
“今天医院又收了五个‘代谢衰竭’的。”张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声音低沉，“都是20-50岁的，规则组强制减重20斤后，稳定期没撑过三个月，现在就算解了锁，胃也像块石头，什么都装不下。”
林夏的勺子顿了顿。她在幻想里写过“所有人都顺利进入增重期，体重一天天回升”，可现实的走廊里，总飘着消毒水和呕吐物的味道。昨天她去探望小宇，那孩子的体重好不容易回升到23公斤，却突然开始便血，医生说他的肠道在长期饥饿中变得像层纸，稍微多吃点就会出血——这就是规则组所谓的“稳定期”，用代谢锁定酶把人的消化功能冻成冰，再用“增重期”粉饰成救赎，却没人说过，冰化了之后，留下的可能是一滩烂泥。
“你的手环……还疼吗？”林夏看向张凯的手腕。改装健康手环时，他为了让信号更稳定，把芯片直接嵌进了皮肤里，现在那里还红肿着，像块没长好的伤疤。
张凯笑了笑，不在意地揉了揉：“比我爸当年好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块发黄的健康手环碎片，“这是我在仓库找到的，他的‘技能无效者’标签还在上面，最后记录的体重是35公斤，那天离他的增重期还有12天。”
林夏的眼眶发烫。她在幻想里给张凯的父亲写过结局：“成功置换增重期，和儿子一起种土豆”，可现实的碎片上，只有冰冷的数字和磨损的塑料。张凯说，他父亲去世前，胃里只有半袋规则组发的“低热量压缩饼干”，那东西遇水膨胀，撑破了他本就虚弱的胃——这就是强制减重后的“稳定期”真相：不是维持体重，是用饥饿把人熬成符合数字的骨架。
“阿杰说，你爸的代码里藏着‘代谢修复方案’。”林夏轻声说，“用原始作物的根茎熬成汤，每天喝一点，能慢慢唤醒消化功能。”
张凯点点头：“我们已经开始熬了，用王奶奶留下的土豆和红薯。就是产量太少，现在优先给孩子和老人，咱们这样的……得排队。”他顿了顿，握住林夏的手，“但总会轮到的，对吧？”
林夏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窗外的月光，像有星星在闪。她想起三天前，100个孩子在土豆田激活豁免权时，张凯的健康手环突然发出“嘀”的一声，屏幕上的“稳定期第189天”变成了“增重期倒计时1天”——那是他父亲代码里的隐藏设定：“当有人为保护16岁以下者突破规则，自动触发自然增重期”。原来有些增重，从来不是靠系统分配，而是靠人心里那点不肯被数字磨掉的温度。
走廊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接着是推车轱辘划过地面的声音。张凯站起身：“我该回去了，赵爷爷他们还在土豆田守着，怕巡逻队的残余势力搞破坏。”他把那块手环碎片放在床头柜上，“留着吧，比幻想里的结局实在。”
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里的粥已经凉了。她拿起那块碎片，边缘的塑料硌得手心发疼，却比任何幻想都更真实。窗外的月光移到墙上，照出一张泛黄的宣传单，是规则组第三次规则日发的：“稳定期是考验，增重期是奖励，用自律换健康”——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场用数字编织的骗局，考验的是人的忍饥挨饿，奖励的是少数人的特供粮食，而健康，早被他们钉死在了体重秤上。
她重新端起碗，强迫自己又喝了一口粥。胃里依然隐隐作痛，但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增重期——不是幻想里的一帆风顺，是带着伤疤慢慢走，是明知消化功能像块烂木头，也得一点点喂它吃饭，是相信那些被规则组碾碎的代谢系统，能在土豆粉的滋养下，重新长出点生机。
健康手环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上的数字跳到了“39.1公斤”。林夏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这0.1公斤，比幻想里写的“一夜增重2斤”更重，重得像那些在稳定期没能撑过来的人，重得像张凯父亲的手环碎片，重得像王奶奶埋在土里的土豆种——重得，终于像点活着的样子了。
窗外的土豆田方向，有微弱的灯光在移动。林夏知道，那是护孙队的老人们在守着新种下的种子。他们的体重大多还在40公斤以下，代谢系统也未必能完全恢复，但他们说，就算自己长不胖，也得让地里的种子长出能让人长胖的粮食。
林夏把最后一口粥喝完，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她的健康手环还亮着绿光，像颗挂在手腕上的星星。她知道，增重期会很长，可能要喝几百碗土豆粥，可能要疼无数次，可能永远也回不到规则组出现前的体重，但至少，现在每增加0.1公斤，都是她自己的，是胃里的土豆在说话，不是屏幕上的数字在撒谎。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