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把香江的海岸线晕成一片揉碎的墨蓝,浪头卷着碎银似的月光,一下下拍在防波堤的青石板上。
溅起的水花裹着咸湿的海风,飘到街边茶餐厅的玻璃上,凝出细细的水珠,顺着 “翠华餐厅” 的霓虹招牌往下滑 —— 红底白字的灯牌亮得暖融融的,把 “菠萝油现烤,十二蚊一个” 的字样映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连空气里都飘着酥皮的焦香,刚出炉的面包还冒着热气,咬开时酥渣会落在掌心,甜咸的内馅裹着冰凉的牛油,是这片区最熨帖的市井温度。
远处的维多利亚港里,渔船的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忽明忽暗地随着浪晃。
近处的铜锣湾,霓虹招牌挤挤挨挨地叠着,“许留山” 的绿色灯箱旁边,是 “SEVEN-ELEVEN” 的蓝白标识,粤语的 “烧腊外卖,三十蚊起” 和英文的 “24hoURS SERVIcE” 在灯影里交错,偶尔有穿西装的白领匆匆走过,手里攥着刚买的鱼蛋,竹签戳着 q 弹的丸子,汤汁滴在公文包上也不在意。
“况小姐,您跟李老板认识很久了吗?”
杨保灵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的卡扣。她入职才一个月,听说 “李默然工作室” 招人时,还是冲着老板在乐坛的名气来的。
此刻看着况美芸握着方向盘的手 —— 指甲涂着淡粉色甲油,腕间戴着一只细巧的珍珠手链,转弯时手腕轻轻一压,黑色的奔驰就稳稳地滑过路口,连刹车都踩得极轻 —— 她终于把憋了一路的好奇问出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恭敬。
况美芸偏过头笑了笑,车内的暖光落在她眼角,映出一点浅浅的细纹,却更显亲和。
她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随手调小了收音机的音量 —— 里面正放着李默然的《黑街》,粤语的旋律淡了下去,刚好能听清窗外的车流声。
“算起来有半年多了,” 她的声音很软,却带着几分干练,“去年他来香江参加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认识的。”
她指尖敲了敲仪表盘,目光落在前方的红绿灯上:“他这个人,看着冷冷静静的,其实脑子转得比谁都快,而且敢想敢做。现在画这个行李箱,我看呐,又是一个要搅动行业的东西。”
杨保灵点点头,心里对李默然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了铜锣湾街市的门口。晚上七点半的街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入口处的烧腊摊前围了好几个人,摊主阿强穿着白色的围裙,手里握着一把亮闪闪的斩骨刀,正对着一只油亮的烧鹅比划。
刀刃下去的瞬间,“咔嚓” 一声脆响,金黄的鹅皮裂开,油汁滴在下面的白瓷盘里,冒着热气,引得旁边的小朋友拽着妈妈的衣角喊 “要吃鹅腿”。
“靓女!” 阿强抬头看见况美芸,立马放下刀笑着招呼,手里还勾着那只没斩完的烧鹅,“今日的鹅是本地农场送的,皮脆肉嫩,要斩半只吗?”
况美芸摆了摆手,拎着购物袋往里面走:“今日不买烧腊,想煮点玉米排骨汤,清淡些。”
杨保灵跟在后面,眼睛忍不住往两边看。左手边的海鲜摊前,几个水箱并排摆着,里面的龙虾举着大钳子在水里游,花蛤吐着细细的水管,扇贝的壳一张一合。
右手边的蔬菜摊更热闹,翠绿的芥蓝码得整整齐齐,鲜红的辣椒串在竹竿上,金黄的玉米堆成小山,摊主阿婆用带着粤语腔调的普通话说 “靓女,买啲芥蓝啦,今日刚摘的,炒蒜蓉正”,连声音都透着鲜活。
况美芸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海鲜摊,摊主陈叔正蹲在地上给水箱换水,看见她来,立马站起来递过一个网兜:“靓女,今日呢批龙虾是大埔来的本地仔,膏多肉厚,啱晒煮汤。”
“一定要够称喔。” 况美芸接过网兜,指尖碰了碰水箱里的龙虾,冰凉的硬壳带着海水的湿意,那只龙虾似乎察觉到动静,举着大钳子往网兜这边凑。
她笑着指了指:“就这只吧,看着精神。再称三斤花蛤,要吐干净沙的。”
陈叔应着,拿起网兜把龙虾捞起来,放进秤里:“放心啦,今朝刚到的货,泡了一下午盐水,沙都吐光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花蛤装进塑料袋,还多抓了几个进去,“多给你几个,煮汤鲜些。”
从海鲜摊出来,两人又去了蔬菜摊。
阿婆看见况美芸,直接递过一把芥蓝:“呢个够嫩,炒蒜蓉正。”
况美芸笑着接了,又挑了两根玉米、几根胡萝卜,最后走到肉摊前,选了一块肋排 —— 排骨上的肉不多不少,刚好适合炖汤,摊主斩骨时特意叮嘱:“先焯水,再放玉米胡萝卜,炖一个钟就够靓。”
买完菜往回走时,杨保灵看着况美芸手里的购物袋,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之前听说 “老板和况美芸关系好”,总以为是场面上的客套,可此刻看着况美芸连李默然 “不吃带沙的花蛤”“爱喝肋排汤” 都记得清清楚楚,才明白这种熟稔里,藏着真真切切的关心。
车子驶离铜锣湾时,夜色更浓了。
窗外的霓虹渐渐稀疏,换成了路灯的暖黄光晕,偶尔能看到路边的豪宅透出灯光,院子里的凤凰木在夜色里舒展开枝叶,叶片的影子落在柏油路上,像跳动的墨点。
况美芸又打开了收音机,这次放的是张果容的《monica》,轻快的粤语旋律飘在车厢里。
“保灵,你觉得默然这个行李箱,能成吗?” 况美芸忽然开口,目光依旧看着前方的路。
杨保灵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回答:“我觉得能成。而且他做什么都很认真,之前做音乐是这样,现在做行李箱肯定也是。”
况美芸笑了,眼底的光很柔:“你说得对,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