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站在街角,目光落在那辆空药车上的陶罐。小七从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往前挪了半寸,竹篓轻轻晃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陶罐边缘的黑丹捏起一颗,指尖微微用力,丸子应声碎裂。里面露出一丝暗红色粉末,混着几缕灰丝,像是某种干枯的筋络。
“和李伟体内的毒源一样。”他低声说。
小七点头,声音很轻:“他们想让我们看见。”
青禹把碎药放在鼻下嗅了片刻,收回手时袖口微动,一片沾着药渣的碎布从内袋滑出——那是昨夜季无尘撕裂留下的痕迹。他将两样东西并在一起,闭眼凝神。木灵感知顺着气息蔓延,像根细线缓缓拉直,指向城西某处。
“走。”他说。
两人一前一后穿入窄巷,脚步压着石板接缝前行。天色渐暗,远处人家点起了灯,但他们始终贴着墙根移动,避开主道巡丁的巡逻路线。
半个时辰后,一栋低矮旧屋出现在眼前。门框歪斜,檐角断裂,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木牌,字迹模糊,依稀能辨出“陆”字残痕。
青禹停住,蹲下身,右手拂过门槛。指尖绿光一闪,地面浮现出极淡的波纹,如水纹漾开又迅速消散。
“有结界。”他低声,“还没完全激活。”
小七从竹篓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粉末撒在门沿。粉末遇空气即化作薄雾,绕着门缝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右下角,凝成一点微光。
“这里断过。”她说。
青禹点头,抽出腰间短木剑,剑柄藤蔓轻颤。他用剑尖挑起地板缝隙,顺势撬开半寸,一道幽蓝光线从中透出,随即被他掌心绿光压制。
屋里没人。
但他能感觉到,这地方曾有人长期居住。桌椅摆放的位置、床铺压痕的方向、灶台残留的柴灰厚度,都与记忆中陆九剑的习惯吻合。
他走到床边,俯身查看床板下方。手指贴地扫过,触到一处灵气滞涩的区域。再仔细摸去,发现三枚钉子排列成三角形,嵌入墙体深处。
“封印点。”他低语。
拔出木剑,沿着三角边缘轻轻划动。每划一下,空气中就响起一声极细微的“咔”声,像是锁扣松动。三圈过后,整块地板突然下沉半寸,中央裂开一道细缝。
他伸手进去,掏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是一具蜷缩的尸骨,头颅向后仰着,颈骨断裂处留有深凹勒痕。最显眼的是胸口插着一枚铁牌,上面刻着一朵墨莲,花瓣五瓣,叶脉呈蛇形扭曲——正是季家死士才有的标记。
青禹盯着那枚铁牌,呼吸略沉。
这不是镇魔司的人,也不是普通修士。此人穿着破旧麻衣,但指节粗大,掌心有茧,显然是常年握刀所致。而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尸骨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铜戒,戒面刻着半枚虎头印——那是二十年前镇魔司外勤弟子的身份信物。
“他是你们的人……却被季家用魔印杀了。”青禹喃喃。
他正欲取下铁牌拓印,忽然肩头一热。
青丝在他袖中轻轻拱了一下,鳞片发烫。
几乎同时,窗外三道黑芒破空而来,无声无息,直取眉心、右肩、后腰。
青禹侧身翻滚,木剑横扫,两道黑针当场截断,坠地时发出嘶鸣,地面立刻泛起焦斑。第三针擦耳飞过,钉入身后墙壁,竟自行蠕动起来,像活物般往砖缝里钻。
他跃至窗边,剑光扫出,照亮外面屋檐下一具僵立的身影。
那人身穿镇魔司制式黑袍,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灰白,脖颈一圈黑色咒纹如同活蛇缠绕。双手十指弯曲如钩,掌心朝外,显然刚才的黑针便是由其指尖射出。
“傀儡?”青禹皱眉。
尸体不动,却缓缓抬手,再度凝聚黑气于指尖。
屋内空气骤然压抑,腐气弥漫。
青禹退后半步,脚跟抵住床沿。他知道这种控尸术一旦发动,除非斩断操控源头,否则对方不会停歇。而这具尸体明显经过炼制,力量远超常人,硬拼不是办法。
他低声唤道:“小七。”
梁上传来轻微摩擦声。
下一瞬,一道黑影自屋顶跃下,稳稳落在尸傀背后。小七落地无声,竹篓一倾,一只巴掌大的傀儡鸟腾空而起,通体漆黑,双翅由薄铁片拼接而成,眼中嵌着两枚银针。
她手指疾点,口中默念几句口诀。
傀儡鸟猛然俯冲,双翅张开,银针直刺尸傀双眼。
尸傀本能抬手格挡,但动作迟缓半拍。银针精准刺入眼眶神经节点,瞬间穿透操控链路。那具身体猛地一震,脖颈咒纹剧烈跳动,随后“砰”地炸开一团黑烟,化为灰烬飘落。
尸体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两下,彻底静止。
青禹立即上前,掌心绿光按在其胸口,防止残留魔气扩散。确认无碍后,他从小七手中接过一张油纸,小心翼翼将季家铁牌拓下纹样,连同原物一起包好,收入怀中。
“刚才那针……”小七看着墙上还在蠕动的黑针残骸,“不是普通的魔器。”
“是活炼之物。”青禹摇头,“用活人精血喂养过的毒针,能追踪气息,不死不休。”
他站起身,环顾这间屋子。桌上有一本翻开的医书,页角卷起,似乎是被人匆忙翻阅后丢下。他走过去拿起一看,是《百草辑要》的残卷,其中一页被撕去大半,只剩一行批注:“黑丹非药,乃引。”
笔迹苍劲有力,熟悉得让人心头发紧。
是陆九剑的字。
青禹沉默片刻,将书塞进怀里。
小七蹲在尸骨旁,伸手碰了碰那枚铜戒。“他为什么会被埋在这里?明明是镇魔司的人,却死在季家标记下……”
“因为他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事。”青禹低声说,“也许当年那场清洗,根本不是魔修作乱,而是季家借刀杀人。”
话音未落,屋外街道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像是多人列队行进。
青禹眼神一凛,吹灭桌上残烛,拉着小七退至墙角。青丝盘在他手臂上,体温微热,持续示警。
窗外月光斜照,映出几道披甲身影掠过门前,胸前皆佩墨莲徽记。
不是巡逻,是搜查。
等脚步远去,青禹才缓缓松开手。
“不能久留。”他说,“他们已经察觉有人动过这里。”
小七点头,背上竹篓,顺手将傀儡鸟收回匣中。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那张空床,轻声问:“我们要把他带走吗?”
青禹望着尸骨,许久未语。最后,他从袖中取出一根青藤,绕住铁牌打了个结,挂在床头钉子上。
“让他留下。”他说,“这是他的归处。”
推门而出,夜风扑面。
两人沿巷疾行,转入更深的街区。远处市集方向灯火渐亮,摊贩陆续支起灯笼,准备清晨开市。
青禹摸了摸怀中的拓印纸,脚步不停。
快到集市入口时,小七忽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盯着前方一个卖药的老翁,那人正低头整理药筐,袖口露出一角熟悉的墨色布料。
青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微缩。
那老人手腕内侧,有一道新结痂的伤口,形状奇特,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边缘呈螺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