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手指刚从灰烬上抬起,残剑还插在甲板缝隙里,那股刺感尚未散去。他正要开口,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了一下。紧接着,四周的墙壁开始渗出细密的白色丝线,像蛛网般迅速蔓延,眨眼间爬满了整面舱壁。
小七猛地后退一步,药篓撞在墙上发出轻响。“它们……在动!”她声音发紧,指着那些丝线——每一根都在微微震颤,表面浮现出模糊的轮廓,像是人脸,又像是某种未闭合的眼睛。
青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右手五指张开,木灵自掌心涌出,瞬间织成三层交错的绿网。绿光微闪,最先探出的一根菌丝触须刚碰到屏障,便“嗤”地一声焦黑萎缩,化作碎屑飘落。
秦昭月拔刀欲上前,却被青禹抬手拦住。
“别砍。”他低声道,“它在试探我们。”
话音未落,所有菌丝骤然收缩,齐齐向中央聚拢。一道裂口从中撕开,露出背后幽暗的通道。一个声音顺着菌丝传了过来,沙哑沉重,如同铁器刮过石面:
“把星盘交出来。”
青禹瞳孔一缩。
那声音他听过无数次——在逃亡路上,在父母血泊旁,在季家追杀者的临终呓语中。白发黑袍,右臂魔骨,眉心裂纹。哪怕不见其人,这气息也如寒霜压境,令人骨节发僵。
“你还活着?”青禹盯着那道裂缝,声音平稳,没有半分动摇。
“死?”那声音冷笑一声,“我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这船上的每一条菌丝,都是我的耳目。你们以为烧了传音符就能藏住行踪?可笑。”
青丝猛然从青禹肩头窜起,鳞片泛起青光,喉咙深处滚出低吼。它尾巴一甩,直扑菌墙中央,张口喷出一道炽烈青焰。
火焰撞上菌丝,爆燃而起,灰白组织瞬间碳化崩解,通道被强行撕开更大缺口。火光映照下,尽头站着一人——白发披散,黑袍猎猎,右臂膨胀如兽爪,森然魔骨外露,指尖滴落着墨绿色黏液。
季寒山。
他站在那里,脚下踩着层层叠叠的菌簇,仿佛与整艘古舟的腐朽融为一体。眉心裂纹缓缓蠕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穿行。
“你早就在等这艘船启航。”青禹终于明白,“你不只是追杀我,你是想借星盘重启什么。”
季寒山没回答,只是缓缓抬起那只魔骨巨爪,对着青禹的方向虚握一下。
刹那间,四面八方的菌丝如潮水般暴起!无数触须破墙而出,带着腥臭扑向三人。青禹双足钉地,木灵全开,绿网瞬间增厚五层,将小七和秦昭月护在其中。
“砰!”
一声巨响,最外层屏障被一只魔气凝聚的黑色巨刃劈中,当场碎裂。冲击波震得青禹喉头发甜,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踉跄后退两步,脊背撞上壁画边缘,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第二击紧随而至。
那柄黑刃再度斩下,势如破竹。绿网接连崩断三层,最后一层堪堪挡下余劲,但也已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小七蜷在角落,双手死死攥住藤编药篓边缘,指节发白。她想掏药,却发现篓子里只剩几根干枯的草茎。刚才掉落时,大半药材都撒进了裂缝。
秦昭月咬牙提刀,正要冲出,却被青禹伸手拦住。
“别出去。”他喘了口气,目光落在脚边的残剑上,“他还不能碰这船的核心。”
他说完,反手抽出残剑,毫不犹豫地将其重新刺入脚下那道裂缝深处。剑身没入一半时,他咬破指尖,在剑脊上快速画下一枚血符。
刹那间,残剑嗡鸣震颤,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剑气自剑身逸出,与环绕周身的木灵产生共鸣。淡青色光芒自地面升起,如涟漪般扩散开来,形成半球形光幕,将四人笼罩其中。
魔气巨刃再次斩来,撞上光幕,发出刺耳摩擦声。青烟腾起,光幕剧烈波动,但终究未破。
“这是……陆九剑的残意?”秦昭月低声问。
青禹没答。他能感觉到,那缕剑气极为微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可正是这点微光,与他的木灵契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早已等待这一刻。
季寒山站在通道尽头,魔骨手臂微微一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滴落黏液的指尖,忽然笑了。
“原来如此。”他声音低沉,“你以为靠一把断剑、一点残灵,就能挡住我?”
他缓缓举起右臂,魔骨开始膨胀变形,关节错位重组,竟在掌心裂开一张布满利齿的嘴。那嘴无声开合,吐出一团漆黑雾气。
雾气落地即燃,化作一条扭曲的菌蛇,猛地扑向光幕。
青丝低吼一声,再次喷出青焰迎击。火焰与黑雾相撞,爆出轰然声响,热浪掀得众人衣袍翻飞。可那菌蛇并未完全焚毁,残骸仍在地上抽搐,不断分裂出新的触须,试图钻入光幕缝隙。
“撑不了太久。”青禹察觉到木灵流转的速度正在变慢。他的体力在流失,每一次维持屏障,都要消耗大量精气。
小七忽然从药篓底部摸出一块暗绿色的硬块——那是她从荒村带出来的老树心,原本打算留着应急。她没多想,直接咬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嚼碎后含住,随即凑近青禹后颈,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股温和的生机随之涌入经脉。
青禹身体一震,木灵顿时顺畅几分。他知道这是小七在用自己的感知力帮他调息,不敢耽搁,立刻引导灵力加固光幕。
秦昭月则盯住季寒山的动作,忽然发现对方虽然气势逼人,但左脚始终未曾移动。她眯起眼,仔细观察那片区域——地面的菌丝比别处稀疏,且颜色偏灰,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他的伤还没好。”她低声说,“右臂虽强,但支撑不住连续爆发。”
青禹闻言,目光一闪。
就在这时,光幕外的菌蛇残躯猛然弹起,一头撞在残剑插入的裂缝旁。木板应声炸裂,碎片四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裂缝深处,赫然露出半具被菌膜包裹的尸体——正是他们在暗门里见过的那个三天前暴毙的季家人。
尸体胸口的皮肤正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青丝全身鳞片炸起,发出尖锐嘶鸣。
下一瞬,一只苍白的手从尸体内猛地伸出,五指成钩,直抓光幕薄弱处!
青禹挥掌拍出一道木刺,将那只手钉死在地板上。可更多的古洞出现在其他尸体位置,整个舱底仿佛成了孵化场,随时会爬出更多怪物。
季寒山站在高处,冷冷看着这一切。
“你们守得住一时,守不住命。”他说,“星盘注定归于掌控者。而你,青禹,从来都不是那个命定之人。”
青禹抹去嘴角血迹,握紧残剑。
“命定?”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十岁孤身逃命时,没人说我命定。我靠医术活下来,靠木藤杀出去,靠自己的路走到今天。你说我不是命定之人?”
他抬头,目光如刃。
“那我就用这非命定之手,打断你的魔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