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禹的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鞋底带起几片湿叶。山道两旁的草比来时高了些,叶片边缘泛着微光,像是被晨露洗过。他没回头看,但能感觉到小七跟在身后半步的位置,竹篓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们走得很慢,不是因为疲惫,而是不敢快。
刚才那道人影消散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青禹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陆九剑走了,可路还得他自己走。
翻过一道矮坡,百草阁的断墙出现在视线尽头。焦黑的梁柱斜插在地上,一面残碑半埋在土里,字迹模糊。青禹停下脚步,右手不自觉地按了下腰间的木剑。藤蔓贴着手心,凉而湿润。
小七也停了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背上的竹篓往前挪了挪,手指扣住边缘。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也不是鸟扑翅起飞的动静。那是金属蹭过石头的摩擦,短促、低沉,只出现了一次。
青禹立刻抬手,示意小七别动。
他盯着前方那片密林,眼睛微微眯起。三道影子正从不同方向靠近,步伐很轻,落地无声,但每一步都卡在同一个节奏上。这不是散兵游勇,是训练过的合击阵型。
三人同时现身。
为首的是个高瘦男子,穿着褪色的镇魔司战甲,肩部破损,左臂缠着黑布条,上面画着扭曲的符文。他手里握着一柄改造过的长剑,剑身加宽,表面刻满暗红纹路,像干涸的血痕。另外两人站在侧后方,姿势一致,掌心朝内,似乎随时准备结印。
“交出核心。”那人开口,声音沙哑,“我们只要东西,不想杀人。”
青禹没动,也没答话。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指尖还残留一点晶莹的水珠——那是从灵源秘境带回的露水,沾在青木针上未干。他记得刚才触碰地面时,这滴水渗进泥土的瞬间,周围枯草突然抽出了嫩芽。
现在,这滴水还在。
他缓缓抽出一根青木针,夹在指间。藤蔓顺着剑柄滑下,轻轻搭在腿侧。
对方冷笑一声,忽然抬剑刺来。
剑未至,空气中已浮起一股腥气。那红纹像是活的一样,在剑身上缓缓蠕动。青禹侧身避过锋刃,左手甩出三根青木针。针尾掠过地面,沾起一星露水,绿光一闪,直射对方手腕。
那人反应极快,拧身收剑格挡。可青木针竟穿透了剑身红纹,钉入其掌缘。他闷哼一声,剑尖偏斜,擦着青禹肩头划过,割破药袍。
小七在同一时间喷出青焰。
火焰呈弧线飞出,不散不炸,精准落在长剑连接处。那里的金属瞬间发黑,咔的一声断裂。残剑落地,激起一圈尘土。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手结印。
青禹立刻拽住小七手腕往后跃出。他们的脚刚离地,原地便炸开一团黑雾。雾中传出骨骼错位的声响,地面裂开细缝,涌出浓烈的腐臭味。
等烟尘稍散,三人已站成三角阵型,双手贴胸,口中念着古怪音节。他们的皮肤开始泛紫,血管凸起,像有东西在里面爬行。
青禹脸色变了。“退到墙后!”
他们刚靠上断墙,对面三人同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没落地,就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升空,在空中交织成形。
一朵花出现了。
三片叶子歪斜扭曲,花瓣呈紫黑色,花心位置浮现出一个烙印般的字——“季”。
青禹瞳孔一缩。
那不是普通的标记。他曾在季寒山的衣襟内侧见过同样的图案,用魔血绣成,遇光则隐。
眼前这朵血花悬在半空,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它不动,也不散,就像在等人看清楚。
小七抓紧了他的袖子。“他们……死了吗?”
青禹点头。“全炸没了。这不是战斗,是送信。”
他盯着那朵花,慢慢往前走了一步。藤蔓缠着木剑,垂在身侧。他的手指再次碰到了那滴未干的露水。
这一次,他主动将指尖按进泥土。
绿光顺着根系扩散,一圈微弱的涟漪荡开。附近的焦土中,几株细小的绿苗钻了出来,叶片舒展,迎着阳光微微颤动。
血花猛地抖了一下。
青禹察觉到了异常。他蹲下身,仔细看着那些新芽。它们长得太快了,而且方向一致,全都朝着血花倾斜。就像是被什么吸引着。
他忽然伸手,指尖触向那“季”字边缘。
一股冰冷的东西顺着神经窜进脑海。
画面闪现——一座雪峰,石台孤立,风雪呼啸。一个人站在台上,背影挺直,手中托着一块残缺的星盘。那半块碎片,和他掌心藏着的一模一样。
影像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消失。
青禹收回手,呼吸略重。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旧伤裂口仍在,但不再流血。星盘残片静静躺在皮肉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小七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有人在等。”他说,“就在北边。”
“去找他吗?”
青禹摇头。“现在不行。”
他站起身,望向百草阁废墟。断墙之后,有一块平整的石台,原本是晾药的地方。他记得小时候常在那里晒丹材,母亲会在旁边煮一壶姜茶。
他走过去,将灵脉核心轻轻放在石台上。核心表面泛起一层薄光,像是回应着什么。周围的空气变得柔和,连风都安静下来。
小七跟过来,从竹篓里取出双生花,小心翼翼地摆在核心旁边。花朵闭合着,但茎秆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们会再来。”她说。
“会。”青禹说,“但他们不知道,这里已经不一样了。”
他抬起手,将剩下的青木针一根根插入石台四周。每插一根,地面就亮起一道浅绿色的纹路。这些纹路连成一个圈,把核心和花围在中间。
当他完成最后一针时,整座废墟的地表都浮现出了微光。那些死去的草根、断裂的树桩、甚至烧焦的木梁,都在缓慢释放出一丝生机。
小七看着这一切,忽然说:“刚才那滴露水,是不是让针变强了?”
青禹点头。“不只是针。是我整个人。这里的空气更清,灵流更稳。我们在灵源秘境做的那些事,真的留下了痕迹。”
他握紧木剑,藤蔓收紧,贴合掌心。
远处,血花终于开始消散。紫黑色的雾气被风吹散,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季”字印记,浮在空中片刻,然后彻底不见。
青禹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一战还没完。顾长风死了,季寒山也死了,可那个躲在背后的人还在。他留下这个标记,不是为了恐吓,是为了确认——确认青禹是否拿到了核心,是否走到了这一步。
而现在,他已经做出了回应。
小七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她看了看四周,又看向青禹。
“接下来怎么办?”
青禹望着北面的山脊,那里云层厚重,遮住了阳光。
他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脚下震动。
不是大地的脉动,而是来自石台下方。灵脉核心正在发热,双生花的花瓣微微张开,露出内部淡青色的蕊心。
与此同时,他掌心的星盘残片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