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泉水开春后更欢实了,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敲小锣。我早起舀水做饭,水花溅脸上凉丝丝的,带着甜味。小九趴泉眼边看:姐,水里头有鱼不?
有你个头!赶紧洗脸!
小子撩水往脸上抹,抹得满脸水珠。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水珠亮晶晶的。自打天暖和后,小九胆肥了,见着蛇也不咋呼了。前天路上遇见菜蛇,他拿树枝捅了捅:姐,这蛇肥,能吃不?
我拍他后脑勺:吃吃吃,毒死你!
山林一天一个样。上周还秃着的山坡,这周就绿汪汪的了。野芹菜窜得老高,蕨菜卷着头满地爬。蘑菇更是一窝一窝冒,松蘑、草蘑、桦树蘑,胖嘟嘟的惹人爱。
小雅现在是我们固定搭档。每天清早溜出来,揣着俩窝头当干粮。她奶骂归骂,但看小雅能挣回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就是苦了小红丽,天天眼巴巴看姐姐上山。
这天我们往深山里走。听说有片老林子,里头竹笋多。我扛着镐头,小九拎麻袋,小雅挎篮子。露水打湿裤腿,凉飕飕的。小九蹦着踩水坑,溅我一身。
唐小九!找打是不是?
小子嘿嘿笑,往前窜。小雅细心,折根树枝给我们探路:平萍姐,这有苔藓,滑。
老林子树密,阳光漏不下来,阴森森的。地上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软绵绵。小九有点怵,拽我衣角:姐,有狼不?
有你个大头狼!
正说着,前面草丛哗啦响。小九嗖地躲我身后。定睛一看,是只野兔子,灰扑扑的,蹦着跳走了。小九松口气,嘴又硬了:早知道抓回去炖肉!
找着竹林了。春笋刚冒头,尖尖的,带着露珠。我教他们认:要这种刚破土的,嫩。长老了咬不动。
小九抡镐就刨,溅我一脸泥。小雅用树枝轻轻扒拉,笋完好无损。我拿砍刀削根尖:看,这样不伤笋。
忙活一上午,麻袋满了。坐在竹林里歇气,啃窝头。小雅从篮子里掏出咸菜:我奶腌的,给你们尝尝。
咸菜嘎嘣脆,就窝头香。小九吃得急,噎得直瞪眼。我给他拍背:饿死鬼投胎啊?
泉水从石缝里流出来,清凌凌的。我们趴着喝,甜津津的。小九灌一肚子水,躺地上打嗝。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斑斑点点的。远处有布谷鸟叫,一声接一声。
平萍姐,听人说深山里有人参。小雅小声说,挖着能卖大钱。
那得走多远?我摇头,遇上熊瞎子咋整?
小九来劲了:熊怕火!咱带火把!
我踹他屁股:带你个头!老实采笋!
歇够了继续干活。日头偏西时,麻袋沉得背不动。小九逞能要背,压得龇牙咧嘴。我分一半自己扛,小雅抢着拎篮子。
下山路更难走。笋重,脚下滑。小九摔个屁股墩,笋撒一地。小雅忙去捡,手被竹叶划了口子。我扯块布条给她包上:疼不?
小雅摇头:比砍柴轻省。
到家天擦黑。奶奶在院门口骂:死丫头又野一天!猪饿得拱圈了!
小雅低头跑进去。我和小九回山洞,把笋摊开晾。嫩笋能卖鲜货,老点的晒干。忙到点灯,腰酸背痛。
小九困得东倒西歪,还强撑着剥笋衣:姐,明天卖钱买肉不?
买!肥肉炼油,瘦的炒笋!
小子口水差点滴笋上。
第二天赶集,笋卖得俏。城里人爱这口鲜,一斤能卖三毛。我们蹲市口吆喝,小九学舌:新鲜竹笋!嫩得掐出水!
有个大妈全包圆了:给孩子包饺子!
数钱,有八块多。我分小雅两块:攒着交学费。
小雅攥钱的手发抖:真能上学?
能!冉老师说了,下月开学给你报名!
小雅眼圈红了。小九扯她辫子:哭啥!上学多好!有糖吃!
我们割了肉,称了米,还买包水果糖。小雅挑根红头绳:给红丽扎辫子。
回去路上,夕阳把影子拉老长。小九前头跑,糖含得腮帮子鼓。小雅中间走,小心捏着红头绳。我后头跟,肉在篮子里晃荡。
泉水叮咚响,像给我们伴奏。这日子,苦是苦,但有奔头。
晚上炒笋炖肉,香得小九直蹦。洞外蛙声一片,洞内泉水叮咚。我们围石桌吃饭,煤油灯把影子投墙上,一家三口似的。
小九塞满一嘴肉:姐,咱天天过年!
我给他擦油嘴:美得你!
躺下时,月光照进洞来。泉水声更清了,叮咚,叮咚,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小九睡熟的脸蛋红扑扑,小雅送的红头绳放在他枕头边。
我想,等小雅上学了,教她认更多字。等路修好了,带他们去镇上看看。等......等日子慢慢变好。
牛日的春天,叮叮咚咚的,让人心里头亮堂。石缝里的小草都蹿高了,咱还能比草怂?
睡吧,明天还上山。林子里好东西多着呢,咱慢慢采,日子慢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