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那声充满陌生和警惕的“呜…嗷？”，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寒泉，狠狠浇熄了苍曜眼中刚刚燃起的、熔岩般的炽热狂喜！
那双初醒的、还带着些许迷茫的金色竖瞳，在瞬间凝固之后，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瞳孔深处翻涌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深沉爱意，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彻骨的愕然和…一种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苏叶怀中那个小小的银灰色身影，盯着那双同样璀璨、此刻却写满了懵懂陌生和本能畏惧的金色眼睛。
那是他的幼崽！他拼尽生命、剜心饮血也要守护的血脉！是他和苏叶共同孕育的珍宝！就在不久之前，这小家伙还会用软糯的呼唤扑进他怀里，会用湿漉漉的小鼻子蹭他的脸颊，会用信赖依恋的眼神追随着他…
可现在…
那眼神里只剩下对一个陌生强大生物的警惕和疏离！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暴怒、心碎和巨大恐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苍曜刚刚复苏的、尚且脆弱的理智堤坝！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压抑的咆哮！浸泡在泉水中的身体猛地绷紧，肌肉虬结贲张，带动着胸前刚刚结痂的伤口瞬间崩裂开几道细小的血口！
“王！冷静！”阿图惊恐地低吼，本能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苍曜身上骤然爆发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石牙和黑爪更是脸色煞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动弹不得。他们从未感受过王如此失控、如此痛苦的怒意！
“苍曜！不要！”苏叶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不顾自身虚弱，用尽力气将小灰紧紧护在怀里，同时对着泉水中濒临失控的身影嘶声喊道：“不是他的错！是遗忘之吻！为了救我们，他付出了代价！他…他只是暂时忘了！”
“遗忘…之吻？”苍曜的动作猛地一滞。那双燃烧着痛苦和狂怒的金色瞳孔，艰难地转向苏叶，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茫然。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什么…代价？他…忘了…什么？”
他问的是苏叶，那双布满血丝的金瞳却死死锁着小灰，仿佛想用目光穿透那层遗忘的迷雾，重新找回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家伙。
小灰被这骤然爆发的恐怖威压和父亲那痛苦到近乎狰狞的眼神吓坏了。小小的身体在苏叶怀里剧烈地颤抖起来，恐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那双纯净的金眸，他死死抱住母亲的脖子，将小脸深深埋进苏叶的颈窝，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啜泣：“呜…阿姆…怕…怕…”
这声带着无尽恐惧的“怕”，像是最锋利的冰刃，再次狠狠捅进了苍曜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在泉水里。那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紧握的指缝缓缓渗出，滴落在清澈的生命之泉中，晕开一小团刺目的红。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亲生骨肉的恐惧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忘了…关于我们…关于你…的记忆。”苏叶的声音哽咽着，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小灰颤抖的银发上，“为了对抗蛇王的诅咒，为了唤醒古树，他献祭了自己的部分记忆…用‘遗忘之吻’…换取了归源的力量…救了我们…也救了你…”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苍曜的心上，也砸在阿图他们的心上。洞窟内一片死寂，只有小灰压抑的啜泣声和苏叶低低的抽噎。
苍曜沉默了。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兆般的死寂。他周身的狂暴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但那紧绷的身躯、紧握的拳头、以及那双低垂下去、掩藏在银发阴影中的金色眼眸，却散发出比刚才的暴怒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气息！
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内里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对蛇王刻骨的恨意，对幼子遗忘的心碎，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对苏叶的愧疚与后怕…种种情绪疯狂交织、撕扯！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
终于，苍曜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他避开了小灰所在的方向，那双金色的竖瞳，此刻如同被寒冰覆盖的熔岩，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看向苏叶，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还会…记起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苏叶迎上他那双仿佛承载了整个蛮荒重量的痛苦眼眸，心如同被紧紧攥住。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会的！一定会的！雪团…雪团子会帮我们！我们也会帮他！他是我们的孩子，那份血脉的联系，刻在灵魂深处，谁也抹不掉！他只是…暂时迷路了…”
“迷路…”苍曜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都强行压入肺腑深处。
他不再看小灰那充满畏惧的背影，而是将目光投向洞窟幽暗的入口方向，那双冰冷的金瞳里，翻涌起足以冻结灵魂的、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蛇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就在这时！
“呜…”蜷缩在苔藓上的小灰，啜泣声似乎小了一些。小家伙在苏叶温柔的安抚和熟悉气息的包围下，恐惧感稍稍减弱。他怯生生地从母亲颈窝里抬起小脸，泪眼朦胧，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他先是偷偷看了一眼那个让他害怕的、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大个子”，然后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收回目光，最后仰起小脸，看向苏叶。
那双纯净的金色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寻求安慰的依赖。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抓住了苏叶的一缕头发，依恋地蹭了蹭，带着浓重的鼻音，含糊地、软软地唤道：“阿姆…痛痛…这里…”他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又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小脸皱成一团。
苏叶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连忙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柔声哄着：“乖，小灰不痛，阿姆在，阿姆抱抱就不痛了…”
苍曜虽然强迫自己不去看，但儿子那带着哭腔的、软糯的“阿姆”呼唤，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那颗被冰封的、千疮百孔的心脏，带来一阵细密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渴望。他的指关节捏得更紧了，那渗出的血迹也更多了些。
就在这悲伤与温情交织的气氛中，一直紧张关注着洞窟入口方向的石牙，突然耸了耸鼻子，脸色猛地一变！
“不对！”他压低声音，带着惊疑，“空气…味道变了！”
几乎同时，阿图和黑爪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的兽人嗅觉远比苏叶敏锐！
空气中原本弥漫的、生命之泉特有的清新草木芬芳和钟乳石散发的淡淡土腥气，不知何时，掺杂进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极其不适的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腻**感，如同腐烂的淤泥在阳光下蒸腾出的瘴气！一种**阴冷**的寒意，如同毒蛇滑过肌肤！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腥**味！
更诡异的是，洞窟内的光线似乎也发生了极其微弱的变化。那些垂落的钟乳石散发的幽蓝淡紫光晕，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翳，使得整个空间的光线都显得…**浑浊**了几分！
阿图猛地冲到洞口附近那块之前被蛇鳞箭腐蚀的石壁处，伸手触摸。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石头…变湿了！不是水汽，是…一种滑腻的**粘液**！很淡，但绝对有！”他又凑近用力嗅了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那甜腥味…好像…就是从这些粘液里散发出来的！”
黑爪则警惕地看向生命之泉的水面。清澈的泉水底部，似乎…也漂浮起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般的**黑色絮状物**？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温度…湿度…”石牙感受着洞窟内的环境，声音凝重，“也在变…更闷热潮湿了！像…雨季里最闷热的沼泽深处！”
死寂！
一种比刚才苍曜沉默时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
所有的悲伤、痛苦、温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变化强行打断！
苍曜猛地抬起头，那双冰冷的金瞳瞬间锐利如刀，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洞窟入口！他周身刚刚压抑下去的恐怖气息再次升腾，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凶兽！胸前崩裂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在泉水中晕开，如同无声的警号！
苏叶的心骤然沉入谷底，抱着小灰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遗忘之痛尚未平息，蛇王阴影…已然无声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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