鲶鱼精心头一惊,开始顺着避水玉胡思乱想起来,“莫非这小道士,与我家龙君真个相识?这可坏了,七太子哎,老鲶此番可给你坑苦了……”
他越是对路宁的身份有所猜测,便越是不敢怠慢,先前还有些不轨之心,如今也自彻底熄灭,不再妄想反抗路宁,反倒是催动天生的妖法,努力将河水挡在三尺开外。
一时之间,路宁眼前浑浊的河水竟似被劈开,露出一条清澈的水下通路来。
“这鲶鱼,倒有些知情识趣。”
路宁不用低头,也大略能知鲶鱼精的变化,十有八九与自己腰间的避水玉脱不了干系。
这东西本来是误打误撞夹带的东西,不过如今过了旧主人的眼,无论清河君敖珏还是龙女敖令微都没有开口跟路宁讨回,故此如今已经可以算是他自家的东西了,路宁也不怕被人知道。
若非有此一宝,路宁还真就未必敢去浊河见什么龙君,你道天下间的大妖是这么好见的么?若非有几分的把握,路宁可也不敢随意去捋虎须。
路宁在鲶先锋头顶默不作声,自顾自的思忖事情,这条大鱼如今怕得紧了,也不敢作乱,只是一股劲的往前游动,尾鳍摆动间,周遭不时有其他河中大鱼、龟蟹之类的游过,见了鲶鱼精这庞然大物,吓得慌忙躲多老远,倒也显得这黑漆漆的水下深处,也有那么一两分的生机。
行出约莫三百余里,浑浊的河水居然渐渐清澈,能隐约望见水底的景象。
只见厚厚的河沙中间或有五彩斑斓的卵石,几株墨绿色的水藻随波摇曳,深处竟有一片珊瑚林,红的、粉的、紫的,珊瑚林深处也不知哪里传出的光线,在河水之中反复折射,最终落在珊瑚上,照射出极温润璀璨的光泽来。
浊河之中自然是不可能有珊瑚的,鲶鱼精一到此处,便对路宁解释道:“仙长,此处便是龙君大人的行宫了,除了沧溟宫乃是以玄水精晶建筑的,这些珊瑚也是龙君以大法力从北海移来,靠着沧溟宫的水精之气养活,乃是浊河水下有名的一景。”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不过此地亦是龙君设下的禁地,前番若不是七太子带着,小的这等寻常水族却哪里有福分能观瞻这等地方。”
路宁对此不置可否,脚下微微一用力,鲶鱼精便自心领神会,乖巧的住口,顺着水流往珊瑚林中游了过去。
在珊瑚林深处游了不到盏茶功夫,前方便自出现一道淡青色的光幕,光幕上流转着水纹符文。
此乃是水宫秘法,专一用来隔绝外敌,以及水中那些杂七杂八的生灵,免得这些物类进入了龙君行宫,坏了难得的灵景。
不过鲶先锋也是浊河水军的将领,这光幕却不会阻拦于他,连带立在鲶鱼精头顶的路宁也顺利的通过了光幕,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连绵甚广的水下溶洞。
洞顶镶嵌着无数明珠,大者如碗,小者如豆,光芒柔和,将整个溶洞照得如同白昼。
溶洞中央,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宫殿,通体由黑色的水晶砌成,水晶纯净无杂质,却泛着幽幽的玄光,似有无穷癸水精气在晶体内缓缓流动一般。
但见此宫:晶晶殿宇,叠叠回廊。翠玉门外,莹莹千颗夜珠悬;沧溟殿前,灿灿万道金光绕。白玉为场,寒石为俑。白玉为场,光屑飘飞疑碎雪;寒石为俑,列阵森然若神兵。
又有那龙纹金镶,珠铃玉缀,水纹流壁内,铃语透波间。莫道龙宫深水底,俨然仙境胜北海。
原来这宫殿前乃是一大片白玉广场,玉质温润,竟似寒冰一般,广场中央有座喷水池,喷出的不是水,而是一串串莹白的水泡,水泡破裂后,化作细小的光屑,在空中飘散,落在珊瑚、水草上,便生出点点荧光来。
广场两侧立着两排石俑,皆是虾兵蟹将的模样,虾兵持长矛,蟹将握巨斧,虽非活物,却透着一股凛然的威势。
路宁望着这座沧溟宫,不由得在心中暗赞了一声,此地比起清河龙君的玄元灵水宫来虽然还有所不如,但富贵华丽犹有过之。
尤其是建筑此宫的玄水精晶,乃是亿万里汪洋大海极深处,癸水精英所化,虽然不如路宁曾经见过的戊土之精,也是水行的灵物,在真龙一族手中居然沦为建筑宫殿的材料,砖头瓦砾一般,饶是路宁在人间见识过无限繁华,此时也不禁有些咂舌。
“这些龙子龙孙执掌大江大河的权柄,一个个竟如此铺张奢靡,难怪敖师姐宁愿舍了真龙子孙的便利,也要投入道门,只怕这龙宫之内的风气着实有些不堪了。”
“仙长,沧溟宫已至,却不知仙长可否容小的告退,不然万一七太子殿下瞧见小的,只怕……”
鲶鱼精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巨大的身躯在宫门前逡巡,根本不敢再往前半步。
路宁也不难为这小妖,直接从硕大的鱼头上跃下,脚踩在白玉广场上,避水玉的光晕将水流推开,连衣袍都未曾沾湿。
他瞥了眼缩在一旁的鲶鱼精,淡淡说道:“在此候着。”
路宁既没有开口威胁,也没冷言冷语,甚至连看都没看鲶先锋一眼,但就是这平平淡淡四个字,却让这头天妖第四变的鱼妖根本生不出半点逃走之心,只得心甘情愿的伏在白玉广场上,连鱼鳍都不敢随意摆动一下。
刚往白玉广场中迈了几步,路宁忽听两侧传来“哗啦”水响,两道巨大的身影猛地从宫殿廊柱后窜出,横在宫殿大门之前,呵斥道:“来者止步!沧溟宫乃七太子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他不免抬头看去,却见左边廊柱后出来了一条赤甲大汉,身高两丈,浑身鳞甲如火烧云般赤红,背扛一柄丈许长的水纹大刀,刀身泛着粼粼波光。
右边是站着一条青甲大汉,足有两丈二尺高下,手持两柄青铜锤,锤上缠着水草,看着倒有几分憨态。
这俩妖怪刚现身,目光就盯到了鲶先锋身上,瞧见他现了原形,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模样,顿时咧开大嘴,发出张狂的笑声。
“哟,这不是鲶胖子吗?”
赤甲大汉用手拍着大腿,笑得浑身鳞甲乱抖,“往日里在水军大营老是吹嘘自己威风无敌,怎么如今却现出你这一身肥油的原形了?”
青甲大汉不擅言辞,却也跟着起哄,笑声如雷,险些没把沧溟宫的瓦片都震落到地上。
鲶先锋见是这两个向来不对付的夯货,又被他们的笑声戳到痛处,虽然缩脖闭眼不敢吭声,却在心里骂:“两个夯货,等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路宁见有人拦路,眉头不免微蹙,早看出这两个大汉也是两条鱼精,却是一条红鲤鱼,一条青鲤鱼。
只是这两个妖怪修为功力丝毫不在鲶先锋之下,身上却不带血气,只有浓厚的妖气,显然是凭借自身血脉一点一点修炼起来的老实妖怪。
因此虽然玄雷剑在鞘中轻颤,路宁却没立刻动手,只淡淡道:“贫道清宁,人间大梁王朝提箓院主,有事来访浊河龙宫的七太子敖真极殿下,还望两位将军通禀。”
赤鲤精这才转头看向路宁,见他身上毫无妖气,穿一身黑色道袍,背插宝剑,腰间悬着块五色玉佩,周身光晕流转,居然能逼开水流,与平素来到此地的各种妖怪完全不同,倒是与前些时日哄得七太子殿下十分开心的衍晦老道打扮略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