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要塞投下的巨大阴影，如同冰冷的帷幕，将山脚下的流民聚集地切割成明暗交错的世界。这里的空气混杂着金属锈蚀、劣质燃料、汗臭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与血色荒原的硫磺和寂灭海的死寂截然不同，是一种更为直白、更为挣扎的生存气息。
我们收敛了自身过于显眼的能量波动，尤其是零，他将那流转的混沌气息压制到最低，如同蒙尘的明珠，混杂在流民们普遍或虚弱、或混乱的能量场中，并不起眼。炎狼也收起了他那标志性的狂野气势，只是独眼中偶尔闪过的凶光，依旧让一些窥视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
踏入这片被称为“锈带阴影”的聚集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狭窄、泥泞的通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简陋的栖身之所。有由破旧帆布和生锈铁皮搭成的窝棚，有侧翻的公交车或被掏空的集装箱改造的居所，甚至还有直接挖进垃圾堆里的地洞。人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充满警惕，身上穿着打满补丁、沾满油污的衣物。一些稍显“体面”的人，则聚在由废旧轮胎围起来的“广场”上，用粗哑的嗓音交易着各种东西：从发霉的粮食、浑浊的饮水，到锈蚀的零件、不知来源的肉干，甚至是几发保养堪忧的子弹。
孩童在污水和金属碎片间奔跑追逐，他们的眼睛里少了妞妞那份偶尔还能见到的纯真，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戒备和野性。看到我们这几个陌生的、衣着相对“干净”的面孔，一些孩子停下脚步，远远地观望，眼神中带着好奇，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仿佛在掂量我们身上有没有值得下手的东西。
“他妈的，这地方比荒野上的变异鬣狗窝还让人不舒服。”炎狼低声咒骂了一句，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破烂斗篷下的巨剑剑柄。这种无处不在的、隐藏在麻木下的混乱与恶意，让他这种习惯直来直往的战士感到格外憋闷。
零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混乱的区域，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过滤着嘈杂的信息流。“左前方，那个挂着齿轮标记的窝棚。有微弱的能量交易波动，信息汇聚点。”
他指的是一个看起来稍大一些，由半截废弃的油罐车改造而成的“店铺”。油罐车侧面用红色油漆喷涂着一个粗糙的齿轮图案，与之前“废铁兄弟会”车队的标记有几分相似，但更简陋。门口挂着一块破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各种抽象的符号，大概是代表收购和出售的物品。
我们走了过去。窝棚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烟草味。一个身材矮壮、留着络腮胡、左眼戴着黑色眼罩的男人，正坐在一个由轮胎做成的凳子上，擦拭着一把造型古怪、充满废土风格的手枪。他仅剩的右眼在我们进入时，锐利地扫了过来，目光在零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生面孔。”眼罩男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审视，“找活儿？还是买卖？”
零没有开口，而是由我上前一步。在这种地方，由相对不那么具有威胁性的女性开口，有时更能降低对方的戒备。
“我们听说，进入要塞需要门路，或者……特别的‘礼物’。”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带着一点走投无路的期盼，“我们有些……特别的东西，想换一个进去的机会。”
眼罩男嗤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枪，拿起旁边一个脏兮兮的杯子喝了一口里面浑浊的液体：“特别的东西？这鬼地方，除了命不值钱，什么都值钱。但也得看是什么‘东西’。要塞里的老爷们，眼光可高得很。”
他顿了顿，独眼在我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炎狼那即便收敛也难掩彪悍的身形上多停留了一下：“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一般的流民。怎么混到这步田地的？”
“惹了点麻烦，从东边来的。”我含糊地回答道，这是之前商量好的说辞。
“东边？希望壁垒？”眼罩男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行吧，不管你们什么来路，想进要塞，两条路。一，有兄弟会或者里面某个工头、守卫队长级别的引荐。二，献上能让‘铸炉厅’那帮技术官僚看得上眼的硬货——稀缺的能源核心、完好的旧时代数据芯片、高纯度金属锭，或者……活的、有研究价值的变异体。”
他说的条件，无疑都极为苛刻。引荐需要人脉，而硬货往往意味着需要深入危险区域搏命。
“我们暂时没有引荐。”我说道，“关于硬货……我们确实有一些特别的收获，来自西边，可能与一些古老的遗迹有关。”我小心翼翼地抛出诱饵，暗示我们可能与某些“遗迹”（指向枯萎王庭或寂灭海）有关，但又不说破。
眼罩男的独眼微微眯起，显然捕捉到了我话语中的关键词。“西边？遗迹？”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你们找到了‘先民’的东西？”
先民？这似乎是他对旧时代文明遗存的称呼。
“可能。”零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经过刻意的调整，带着一种沙哑而平淡的质感，不再有那种直击灵魂的回响，但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需要确认，什么样的‘东西’，能换来进入的资格，以及……相应的待遇。”
眼罩男看向零，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了。他能感觉到，这个一直沉默的男人才是这支小队的核心。
“那得看具体是什么。”眼罩男谨慎地回答，“如果是全新的能源技术图纸，或者完好的基因样本，别说进去，直接给你们个技术员的身份都有可能。如果只是一些破铜烂铁或者似是而非的符号石板……哼，能换几顿饱饭就不错了。”
他盯着零：“你们到底有什么？拿出来看看，我‘独眼’杰克在这片混了十几年，眼力还是有的。东西够好，我可以帮你们牵线兄弟会的人，抽三成。”
零没有说话，而是从怀中（实则是从混沌气流中凝聚）取出了一个东西。那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而是一小块暗紫色的、表面布满诡异肉瘤的藤蔓残片——正是来自腐藤之森的那种变异藤蔓，只是这一块已经被零的生死之力处理过，所有活性被彻底湮灭，只留下一种极其稳定、却又散发着淡淡扭曲生命波动的物质结构。
这是我们在离开腐藤之森时，零顺手收集的样本之一。它既代表了某种“古老”的威胁（符合遗迹产出），又蕴含着奇特的、可供研究的能量特性，而且不具备直接危险性，是绝佳的试探品。
独眼杰克看到这块藤蔓残片，独眼瞬间瞪大了一些。他接过残片，手指仔细摩挲着那冰冷的、如同金属又带着植物纹理的表面，又拿出一个简陋的、带有单色屏幕的探测器对着它扫描。
探测器屏幕上的数据剧烈跳动了几下，最终稳定在一个较高的能量读数上，并且标识出了一种未被录入数据库的、混合了生命与某种侵蚀特性的能量签名。
“这……这东西……”独眼杰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从哪里弄到的？还有更多吗？”
“西边，一处被藤蔓覆盖的死地。”零平静地回答，“只有这一块样本。我们差点死在那里。”
独眼杰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激动，将残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怕我们反悔。“这东西……很特别！铸炉厅那帮疯子肯定感兴趣！能量签名独特，结构稳定，绝对是‘先民’生物技术的产物！妈的，你们运气真好，也能活着带出来！”
他来回踱了几步，猛地停下：“这东西，够资格谈一谈了！你们等着，我去找兄弟会负责收货的‘铁颚’老大！别乱跑，这地方不太平！”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将藤蔓残片收进一个金属盒子，匆匆离开了窝棚，留下我们几人在原地。
“看来，这‘礼物’送对了。”我松了口气。零选择这样东西，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炎狼哼了一声：“三成？这独眼龙心可真黑。”
零的目光则投向窝棚外混乱的街道，眼神深邃。“这只是开始。钢铁要塞的水，比想象的更深。”
我们的到来，以及这块来自腐藤之森的残片，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必将在这片“锈带阴影”中，激起更大的涟漪。而独眼杰克背后的“废铁兄弟会”，以及要塞中的“铸炉厅”，又会带来怎样的机遇与危险？
等待我们的，将是与这座钢铁巨兽的第一次正式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