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青色身影,在发出“薪火相传”的慨叹后,便陷入了一阵沉默。祂静静地伫立在光径之上,仿佛与这片虚空一同呼吸。那无形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晚身上,不再带有审视的意味,却更显深邃,像是在评估一块璞玉,又像是在透过他,凝望着某种渺茫的未来。
短暂的静默,对于林晚和赵苓而言,却如同度过了漫长的煎熬。他们能感觉到,某种关乎命运的判决,正在这无声中酝酿。
终于,那温和而苍老的心念之音,再次于他们心湖中缓缓荡开,打破了沉寂。
“汝身负星辰之道,却得建木认主,缘法……奇妙。”
声音平淡,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客观的陈述。然而,这句话却让林晚心头猛地一紧!对方一眼便看穿了他功法的根本《星辰锻骨经》,更点明了他与建木之种之间那冥冥中的联系。在这等存在面前,他几乎毫无秘密可言。甚至连他识海中那来历神秘的长生鉴,此刻也收敛了所有光华,显得异常“温顺”,仿佛不愿引起过多的注意。
“星辰遥映太虚,高渺难测,乃宇宙之经纬。”光影继续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大道伦音,阐述着某种根本法则,“然,草木植根厚土,生机勃发,乃万物之根基。二者道途迥异,一者向外求索宇宙之广,一者向内探寻生机之深。”
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晚的肉身,看到了他丹田内那微弱却坚韧的星辰真元,以及那缕与星辰之力尚不能完全融洽共处的木系先天灵源。
“汝之道途,看似相悖,却于此地交汇……此非偶然,乃因果纠缠之必然。”
“必然?”林晚心中咀嚼着这个词,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从得到长生鉴,到遭遇幽冥殿追杀,再到被传送至迷雾鬼礁,发现星髓灵液,最终被接引至这青帝遗殿……这一连串的遭遇,难道真的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这“必然”的背后,又意味着怎样的责任与宿命?
“帝君道统,泽被苍生,主东方生机造化。”光影的声音将林晚从思绪中拉回,“然天道有缺,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纵使帝君,亦难逃纪元之劫,终有陨落之时。”
提及青帝陨落,那光影的波动依旧平静,但周遭虚空中流转的青色霞光与那无数符文星辰,却似乎随之微微一黯,流露出一种无声的悲戚。
“此地留存之力,百不存一,帝君道统,亦十不存一。”光影继续说道,“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缕真传,或可于未来,再现生机之辉。”
祂的“目光”重新聚焦于林晚,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汝既有此缘,便需受此试炼。承我青帝一脉‘青霖淬体’,若能熬过,可得一缕先天乙木本源,铸就无上道基,寿元大增,生机绵长,更可助汝调和体内星辰与木灵之力,使汝之道途,豁然开朗。此乃帝君遗泽,亦算延续帝君道统之一脉星火。”
“先天乙木本源!”林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这乃是天地间最本源的木系力量之一,是生机造化的极致体现,远非他体内那缕后天所得的先天木灵之源可比!若能得此本源,不仅他的伤势能瞬间痊愈,修为必将暴涨,更重要的是,它将从根本上改造他的体质,甚至可能解决他体内力量体系潜在的冲突,为未来铺平道路!这是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的旷世机缘!
然而,光影接下来的话语,却将这刚刚燃起的炽热希望,瞬间浇上了一盆彻骨冰水。
“然,青霖之力,磅礴浩荡,内蕴帝君一丝生机道则,非寻常肉身神魂所能承载。熬不过……”光影的声音依旧平和,但内容却冷酷得如同万载玄冰,“则肉身崩解,神魂俱散,真灵不存,彻底归于天地,滋养此方残阵,成为维系此间存在的……资粮。”
神魂俱散!真灵不存!
八个字,如同八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晚和赵苓的心头!
赵苓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不!林大哥!”她猛地抓住林晚的手臂,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这哪里是试炼?这分明就是一场用性命做赌注的豪赌!赢了,一步登天;输了,万劫不复,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林晚的身体也是微微一僵,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预感到试炼必然凶险,却没想到代价竟是如此彻底,如此残酷!这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与一线生机之间的抉择!
光影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祂给予了机缘,也阐明了代价,选择权,交到了林晚自己手中。接受,可能即刻消亡;拒绝,或许可以安然离开(祂并未说明拒绝的后果,但想来也不会被轻易放走知晓如此多秘密的人),但那逆天改命的机缘,也将与之失之交臂。
林晚的脑海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穿越之初的迷茫与挣扎,修行路上的艰辛与险死还生,幽冥殿如跗骨之蛆的追杀,噬星兽那令人绝望的恐怖……没有力量,在这残酷的修真界,终究是蝼蚁,命运不由自己掌控。
他追求长生,探寻大道,不正是为了摆脱这种无力感吗?
眼前的“青霖淬体”,固然是绝世的凶险,但同样也是绝世的机遇!错过了,或许此生再也无法遇到。修行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与天争命!若因畏惧风险而退缩,道心必然蒙尘,日后修为恐怕再难寸进!
更何况,他并非全无依仗!《星辰锻骨经》修炼出的金筋境肉身,坚韧远超同阶;长生鉴神秘莫测,可护持神魂;建木之种既是引子,或许也能在关键时刻提供庇护;还有那得自星髓灵液、尚未完全炼化的磅礴生机……
风险与机遇,在心头激烈交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苓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她不敢再出声,只是用充满担忧与复杂的眼神望着他。
片刻之后,林晚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眼中所有的犹豫、挣扎、恐惧,都被一股坚定如铁、破釜沉舟的意志所取代。他轻轻拍了拍赵苓的手背,示意她松开。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星辰铁,迎向那青色光影,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在这片万古寂静的虚空中朗声响起:
“晚辈,愿接受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