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身体微微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他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理亏,或者说,是他们三个队长共同的选择导致了将军复苏的延迟。
他无法辩解,也不想辩解,索性紧抿着嘴唇,沉默以对,用无声表达着某种固执的抵抗。
见安迷修不答,路法的声音缓和了些许,换上了一副怀柔的姿态,试图用往日的情分敲打他:“安迷修,你可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是我最得力、最寄予厚望的助手。”
听到这话,安迷修一直压抑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抬起头,直面那漆黑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苦涩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低声笑了起来:“呵呵……”
“得力助手?我倒希望自己从来就不是您最得力的那个助手。”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分量,路法的身躯微微一颤。
安迷修垂下眼帘,在心中已然下定决心。倘若将军此刻暴怒之下要取他性命,他绝不反抗。
千年养育、授业之恩,若以自己这一条命相抵,或许也算是一种偿还,能让他内心获得些许安宁,无愧于心。
路法感知着安迷修那近乎绝望的平静和引颈就戮般的决绝,知道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说服这个内心叛逆、却又固执地守着某种可笑恩义观念的儿子,看来他被这个星球低等生物的思想毒害的厉害,强行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路法压下翻涌的怒意,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刚才的咆哮从未发生:“出去吧。”
不等安迷修回应,他接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未来,你会听话的。毕竟……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的血脉基因。”
这句话像是一道枷锁,再次强调了安迷修无法摆脱的宿命。说完,密室的门无声地滑开,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安迷修没有再看路法,他默默转身,走出了密室,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这对父子。
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里,安迷修深吸了一口气。
将军的最后那句话如同附骨之蛆,但他此刻更迫切的想法是,必须尽快见到乔奢费。
局势变化的速度超乎想象,他们需要沟通。只是,库忿斯如今又在何处?倘若能找到他,三位队长若能达成共识,或许还能周旋一下。
反观密斯林,她早已逃回了自己的秘书办公室,反锁了门,坐在椅子上心脏还在狂跳。她灌了一大杯冷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以为主人是某个朝代遗留的将军鬼魂,但现在看来……安经理那非人的反应,主人那附身、隔空传音的手段,那时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密斯林惊魂未定地坐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
她仔细回想,发现虽然主人的声音可怕,气势吓人,但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惩罚过自己。最多就是大吼,或者用冰冷的语气命令她。
这个发现让她瞬间安心了不少。
如果说,忍受这些责骂和惊吓,就能换来梦寐以求的好运、升职加薪,变成大美女……那挨点骂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又不会少块肉,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想到这儿,她那点恐惧立刻被强大的功利心驱散了,甚至觉得这“代价”轻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重新振作起来,心情由阴转晴,又开开心心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对着镜子开始捣鼓她那夸张的眼线和闪亮的眼影,琢磨着下次见主人时,是不是该换个更鲜艳的口红色号。
……
欢迎从邻居孙姨那里听说了老街坊王叔住院的消息。王叔和外婆关系很好,小时候也没少照顾她。于情于理,她都该来看看。
她安排没事干的吴刚暂时在店里照看一下,自己则去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匆匆赶到了医院。
推开病房门,王叔正靠在病床上,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
“王叔。”欢迎唤了一声,提着东西走了进去。
王叔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看去,见到是欢迎,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欢迎,你怎么来了?店里不忙啊?”
“王叔,”欢迎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关切地问道,“早上买菜的时候听孙姨说您生病住院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您没什么事吧?医生怎么说?”
“唉,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使了。”王叔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腿,“正好好儿的呢,突然眼前一黑,就栽倒了。这不,现在两条腿还不管走路,得靠轮椅了。”
欢迎连忙安慰道:“那您可得好好养身体,千万别着急,身体好才是本钱,比什么都重要。”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小冬呢?没来陪您吗?”
提到儿子,老王脸上露出了欣慰和感慨交织的神情:“小冬这孩子……唉,真是懂事了,我原以为他还要再浑个几年才能安稳下来,没想到啊……小乔教育了他几次,他就改了!”
“小乔?”欢迎听到这个名字,心头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神情的俊朗面孔。
乔奢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很阳光,可不知道为什么,欢迎总觉得他那笑容背后藏着很深的心事。
她想起前几天在路上匆匆碰到他,自己当时正因为风铃异动和镇魔塔的事心烦意乱,也没能好好跟他说句话。
他最近……还好吗? 欢迎心里默默地想。
欢迎顺着王叔的话问道:“对了王叔,小冬现在在外边找活干,您的理发店……他不打算接手吗?”
“他哪有那个本事哟!”老王惋惜地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我本来想着把这手艺传给他,好歹是个营生,可现在他愿意学了,我才发现,他是真没那个天赋,拿推子都手抖,根本不是这块料。”
“那您的理发店,就不开了吗?”欢迎关切地问,随即很自然地提到了另一个名字,“那小乔呢?他还在店里吗?”
“小乔啊……”老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说起这孩子,唉……”
老王靠在病床上,目光望向窗外,陷入了回忆。
“当初他刚来到我店里时,衣服破破烂烂的,脸色也不好,像是经常没吃饱饭一样。他问我这里还收不收学徒,我一看他这样,心里不忍,想着先收留他吃顿饭,再看看他有没有天赋再说。”
“可这孩子啊,挺有天赋的,更难得的是肯吃苦。天天拿着剪刀和假人头模型练习,手指磨破了也不吭声。我问他,你不嫌这行累,不体面吗?他笑着回答,说他喜欢剪头发,喜欢这种结果怎样全看自己的感觉。”
欢迎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仿佛能看到那个眼神专注的乔奢费在店里刻苦练习的身影。
老王的语气转而变得沉重:“我这一病,本来想着把这店交给他来管理,干好干坏就这了,也算是个安身立命之所,还能让他多练练手。可是你也知道,小冬那孩子以前不懂事时好几次发火,就是他觉得我对小乔太好。”
“说实话,关于这个店,小乔他自己也同意了。”王叔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他说店留给小冬打理,那意思是他不在这里干了。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跟小冬再因为他的事发生矛盾。”
“我……你也知道,小冬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向着偏一些,也情有可原……”王叔试图为自己辩解,但也充满了自我谴责。
“可我觉得小乔这孩子太可怜了,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我不能就这么把他拴在我这个小理发店里,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闯闯。”
“所以……我狠下心,把他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