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像上次那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倦怠和死气,而是抱着一把吉他,姿态放松地靠在长椅背上。
一条腿随意地曲起,脚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还有一只……呃,正在试图啃她鞋带的小白狗?
那小狗奶呼呼的,浑身毛茸茸像团雪球,啃得极其认真投入,小脑袋一拱一拱,喉咙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用力的呜咽声。
阳光透过花树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微微低着头,纤细却带着几分力量感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拨动着琴弦。
一段轻柔而略带沙哑的旋律流淌出来,像深秋傍晚的风,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莫名抓耳。
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哼唱,偶尔有几个模糊的音节融化在吉他声里。
豆腐悄悄又挪近了一点。
菜小狗终于放弃了鞋带,转而去扑咬一颗被风吹过来的松果,玩得不亦乐乎。
种子正绕着吉他琴头嗡嗡乱飞,试图跟上调子:这首好听,记下了记下了。下次去KtV就点这个了。
江言没理它,嘴角却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悠闲自在没人管,这才是他想象中的退休生活啊!
阳光落在她脸上,那常年萦绕的苍白似乎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眼底的青黑依旧,却不再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轻轻哼着歌,指尖流畅地滑过琴弦。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吉他声和歌声像一层温暖的薄膜,将公园的喧闹稍稍隔开。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
她微微抬起头,似乎是下意识地想看看阳光的方向,帽檐因此抬高了一些。
就这么一下,恰好让一直呆呆站在不远处的豆腐干,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脸——以及那双眼睛。
江言的目光也无意间扫了过来,正好对上了豆腐干直愣愣的视线。
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了一秒。
江言挑眉,似乎有点意外,但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按在琴弦上,止住了余音。
菜小狗还在和松果搏斗,发出呜呜的声音。
哇哦,意识之种瞬间窜到江言眼前,是上次那个被霸凌的小可怜诶。缘,妙不可言。
江言抬手,看似随意地拨了一下刘海,实则把种子弹开了。
豆腐干瞬间慌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活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包。
江言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那顶鸭舌帽下的嘴角便勾了起来。
不像她平时那种插科打诨、油嘴滑舌的坏笑,也不是战斗时冰冷讥诮的弧度。
那一瞬间,她眼底的青黑似乎都被这个笑容冲淡了,整个人像被阳光彻底浸透,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光彩。
豆腐干内心:天、天使唉……
江言开口,声音里还残留着刚才唱歌时的微哑,却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好听吗?小同学。”
她甚至还用手指弹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轻响。
虽然语气还是有点不正经,但比起巷子里那句冰冷的“吵死了”,简直称得上是如沐春风了。
豆腐干的脸“唰”地一下红得更透彻了,大脑当场死机,之前反复排练的“谢谢你”和“ki米喏哪嘛诶哇”(你的名字是?)全忘得一干二净。
嘴巴张了又合,最终鬼使神差、超大声地蹦出一句:
“好……好看!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话音刚落,豆腐干就恨不得当场刨坑自埋!啊啊啊她到底在说什么蠢话!人家问的是歌好不好听啊!
她手忙脚乱地试图补救,挥舞着双手,语无伦次:“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歌、歌也好听!但、但是你……谢谢你上次……在巷子里……”
越说声音越小,越说逻辑越混乱,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打个结再扔出去。
太丢人了!怎么反应这么大啊!
江言显然没料到会收到如此直球又清奇的夸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低低地笑出了声。
肩膀微微抖动,连带着怀里的吉他也发出愉悦的嗡鸣。
“谢谢……还有,不客气。”
她歪了歪头,帽檐下的蓝色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通常别人只夸我打人的姿势比较帅。”
豆腐干也顾不上尴尬了,表情异常认真,“就是很好看,很…很温暖。像…像太阳晒过的被子一样。”
说完再次想原地蒸发——这什么糟糕的比喻啊!
江言看着她慌里慌张、脸红得快要冒烟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的倦怠驱散了不少,目光软和得不像话。
江言没再继续逗她,只是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带出一个音符。
她似乎这才将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女生和记忆中巷子里那个身影重叠起来。
种子在她耳边疯狂刷起弹幕:出现了!经典桥段之被救少女对神秘高手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算了。上啊言子,用你无处安放的魅力征服她。让她为你哐哐撞大墙。
江言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用吉他给种子来个物理静音,但表面上只是对豆腐干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声音放缓:
“要坐吗?”
阳光暖暖的,微风掠过,卷起几片树叶。
抱着吉他的白发女生,脚边打滚的小狗,莫名和谐的画面。
豆腐干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但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气息。
江言随意地拨着和弦,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又柔和了几分:
“最近她们还来找你吗?”
豆腐干连忙摇头:“没有了。他们……好像安分了很多。”多亏了你。她在心里悄悄补充,虽然也不确定是不是她做的。
江言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勾出一个清脆的单音,“要是再遇到,别傻站着,跑快点,或者……喊大声点。”
她说着,又露出莫名让人心安的笑容:“毕竟,不是每次都能刚好有人‘路过’房顶从天而降的,对吧?”
豆腐干点点头,看着江言的侧脸。
她鼓起勇气,小声问:“那个……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江言抬眼,看着豆腐干,像是在疑惑,“是…想蹲点吗?”
“不是不是!”豆腐干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连忙摆手,差点打到旁边的奶茶杯,“我就是……好奇!”
“没人告诉你,”江言拉长了语调,“好奇是沦陷的开始吗?小同学。”
豆腐干感觉自己头顶快要冒蒸汽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你、你说是就是吧……”完全放弃了抵抗。
江言看着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模样,轻笑一声,终于不再逗她:
“最近会在这里发呆吧。”
她抬手压了压帽檐,阳光在她苍白的指尖跳跃,“这里阳光不错,也没人赶。”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菜小狗很喜欢这里。”
说着,她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正和一根草叶较劲的小白狗。
豆腐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点忐忑问:“那个……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江言拨弦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她抬眼,冰蓝色的眸子在帽檐阴影下显得深邃又柔和。
她看着豆腐干充满期待又紧张的小脸,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唇角弯起,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名字啊……”她歪了歪头,白色发丝滑过脸颊,“忘时想。忘记的忘,时间的时,想念的想。”
“忘时想……”豆腐干小声重复了一遍,“很好听。”
“是吗?”江言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嘴角弯着,看向豆腐干:“那你呢?小同学,怎么称呼?”
“豆、豆腐干!”豆腐干几乎是脱口而出。
“豆腐干?挺可爱的。”
种子帮江言补上:挺下饭的。
种子绕着江言飞了两圈,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重大议题。
忘时想……忘时想…… 它嘀嘀咕咕地重复了几遍,不是,小江——不对,现在该叫你啥?感觉怎么叫都感觉哪里怪怪的啊。
它猛地停在江言的鼻尖前,充分表达了它的纠结:
叫你‘忘姐姐’吧,总感觉像狗叫,‘汪,姐姐’一样。叫你‘想姐姐’吧……又有点肉麻。
豆腐干刚想再说点什么,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突然从口袋里响了起来。
是那种很常见的、默认的铃声。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喂?嗯……马上就回去……知道了。”她小声讲着电话,眼神却忍不住瞟向旁边的人。
豆腐干挂了电话,捏着手机,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家里人催我回家吃饭了。”
“嗯,”江言抬起头,带着点笑意,“好孩子是该准时回家吃饭。”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长身体,多吃点。”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你这个靠光合作用都能活着的家伙。
豆腐干点点头,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看着忘时想:
“忘姐姐,今天很开心!你的歌很好听!我……下次还能来这里看你吗?”问完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江言似乎被她这个称呼逗乐了,低声笑了一下,肩膀微微抖动。
“随你,”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可不敢保证每次都在。”
豆腐干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没关系。”能有机会再遇到就好!
她转身快步离开,没走几步又回头,朝江言挥了挥手,才蹦蹦跳跳地消失。
种子立刻窜回来,围着她疯狂转圈:
言子,你男女通吃啊。这就俘获一枚纯情小妹妹的芳心了?‘忘姐姐’?确实狗。
“帅而牛之,美而自知。”
给你点阳光就灿烂,给你个鸡窝你就下蛋是吧?种子无情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