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的红灯开始闪，频率比刚才慢了半拍。楚河的手还搭在通讯面板上，指尖压着断开键，指节泛白。他没松手，也没收回视线。
刀疤李站在控制台前，背对着他，右手握枪，左手正把一段加密信号发往外部频道。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灰蛊三队，b点合围，目标锁定潜艇残骸。”
外面的海水忽然亮了。探照灯光从四面八方刺进来，像钉子一样钉在艇壳上。楚河没动，只盯着那支枪——枪口对着主控芯片组，可就在扣下扳机的瞬间，手腕微不可察地偏了一下。
电火花炸开，烧的是备用线路板。
“你打偏了。”楚河开口，声音不高，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刀疤李没回头，手指还在敲击面板。“我没打偏。”
“那你为什么避开核心供电？”
“我说了，我在执行命令。”他终于转过身，脸上那道疤在红光下显得更深，像是刚划上去的，“卡门要你死，我就得让你死。”
楚河慢慢放下手，左臂的机械骨骼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离刀疤李不到一米。两人之间没有风，只有电流烧焦的气味。
“你救过我三次。”楚河说，“第一次在废铁镇，你替我挡了狙击弹；第二次在北线基地，你背着我爬了七公里；第三次……是你自己砍下右脸那块肉，塞进基因锁读取器，骗过了守卫系统。”
刀疤李没说话。
“那时候你就被植入钢骨了？”楚河问。
“早了三年。”
“那你为什么没杀我？”
“我杀了。”刀疤李冷笑，“星火据点那一夜，我亲手割断十七个人的喉咙，包括你安排在妇孺区的警戒兵。你以为我忘了？我没忘。但我绕开了育婴室，多走了三百米，就为了不踩进那扇门。”
楚河眼神一动。
“我不是没想杀你。”刀疤李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我是做不到。每次瞄准你，脑里就会响一种声音，像锈铁刮玻璃。然后我的手会抖，子弹会偏。”
“所以你一直在抵抗？”
“抵抗个屁。”他嗤了一声，“我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们需要我活着传假情报、带错路、放敌人进来。我是条拴着链子的狗，但他们忘了——狗咬人的时候，从来不看链子有多长。”
楚河盯着他，忽然伸手抓住他战术背心的拉链。
“你要干什么？”刀疤李没躲。
“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
拉链撕开的声音很刺耳。衣服裂开，露出胸口皮肤——那里没有伤口，也没有金属接缝，只有一小块嵌在皮下的幽蓝碎片，正随着心跳微微脉动。
楚河瞳孔一缩。
“反物质锚点。”他说，“深红之眼的核心信标。”
“对。”刀疤李低头看了眼，“他们把它种进我心脏旁边，靠我的体温维持活性。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能定位你们所有人。”
“那你现在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帮我们？”
“我在等。”他抬头，直视楚河，“等一个能让我自己按下引爆开关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的眼球突然泛起一层银灰色，像是蒙了层金属膜。紧接着，全身肌肉绷紧，手臂不受控地抬起，枪口再次对准主控台。
楚河立刻后撤，左臂展开防御姿态。可下一秒，刀疤李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控制面板上，硬生生打断了指令同步。
“快！”他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把我制服！别让第二次信号发出去！”
楚河冲上前，兽化左臂直接卡住他脖颈，将他按在墙上。骨头撞击金属的声响在舱内回荡。刀疤李挣扎了一下，不是反抗，而是把右手往自己胸口撞去。
“别碰那东西！”楚河低吼。
“我不碰，它也会炸！”他喘着气，嘴角溢血，“再过三分钟，锚点就会自动激活，到时候不只是这艘艇，整片海床都会塌陷！”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发信号？”
“因为……”他咳了一声，眼神开始涣散，“只有让他们以为我还受控，我才有可能靠近电源中枢。现在……我已经切断了外部链接，但内部倒计时停不下来了。”
楚河盯着他，手没松，力道却缓了些。
“你早就计划好了？”
“从你发现我后颈管线那天就开始了。”他笑了笑，脸上的疤跟着抽动，“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杀我。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完全清白。所以我们都在赌——赌对方会不会先眨眼。”
楚河沉默了几秒，松开手，一把将他拽起来。
“你能撑多久？”
“两分半。”刀疤李扶着墙站稳，“锚点和我的神经系统绑死了，强行剥离等于自爆。唯一的办法是……让我在反应堆附近引爆，用冲击波干扰信号扩散。”
“你这是自杀。”
“我早就死了。”他扯了扯嘴角，“三年前被种下钢骨的时候，我就不是人了。现在的我只是个会走路的炸弹，区别在于——这次我想选炸谁。”
楚河看着他，忽然从战术带上解下一个脉冲手雷。
“这个能延缓反物质衰变，争取十秒。”
“没用。”刀疤李摇头，“它只会让爆炸更不稳定。”
“那就不用。”楚河把东西塞回去，转身走向电源舱门，“我陪你去。”
“你疯了？这里需要你指挥撤离！”
“林玲已经启动预案，白允儿留下的地图够他们逃出去。”楚河拉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如果你死了，没人知道你是怎么熬过这三年的。我不想最后只记得你是个叛徒。”
刀疤李愣住。
几秒后，他低笑了一声，点点头。
两人穿过断裂的走廊，脚步踩在积水里，发出沉闷的回响。电源舱在最底层，门已经被腐蚀了一半。楚河一脚踹开，里面只剩一台还在运转的微型反应堆，冷却管冒着蒸汽。
“就是这儿。”刀疤李走进去，靠在控制台上，“你出去吧，关上门，我能自己来。”
楚河没动。
“你不信我能完成？”
“我信。”楚河说，“但我得看着你最后一眼。”
刀疤李顿了顿，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烧黑的金属片，递给楚河。
“拿着。这是当初从星火据点废墟里捡的，上面有我们第一支小队的编号。如果有一天你重建据点……别再设副指挥官的位置了。”
楚河接过，没说话。
刀疤李转过身，开始手动拆解反应堆外壳。手指熟练地拨动线路，动作稳定得不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
倒计时显示：01:17。
“你知道吗？”他一边操作一边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被控制了，而是终于找到了不用再做选择的理由。当所有决定都不是我的，我反而轻松了。”
楚河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00:43。
“准备好了告诉我。”他说。
刀疤李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笑了：“差不多了。等会爆炸会有强电磁脉冲，你得马上离开。”
“你呢？”
“我？”他拍拍胸口的蓝光，“我和它，总得有一个留在这里。”
倒计时跳到00:15时，楚河 finally 转身关门。最后一眼，他看见刀疤李把手伸向反应堆核心，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
门合拢的瞬间，里面的灯全灭了。
楚河靠着门站着，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蜂鸣。
接着是寂静。
三秒后，整个潜艇剧烈震颤，应急灯全部熄灭，只剩下远处一盏残破的照明灯挂在天花板上，摇晃着，投下断续的光斑。
楚河缓缓滑坐在地，手里还攥着那块烧黑的金属片。上面的编号已经模糊，但他记得那串数字。
门外，海水开始倒灌，裂缝中渗进黑色的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