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莎的手指抬起，指向舱顶。楚河顺着她指尖的方向走过去，蹲下身，拨开那块翘起的金属板。下面藏着一个微型接收器，外壳上印着荷鲁斯之眼的标记，已经被干涸的血迹糊住大半。
他盯着它看了两秒，没动。
然后慢慢抽出战术匕首，刀刃抵在接收器边缘，准备撬下来。
就在他发力的瞬间，阿伊莎又咳了一声。
楚河停手，回头。
她睁开了眼睛，瞳孔是淡绿色的，像雨林清晨的露水。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毁掉它。”
楚河没说话，但手松了力道。
“它还能……传回去。”她喘了口气，“他们以为我们在屏蔽信号，可如果我们反向送点东西呢？”
楚河眯起右眼。左眼还在发红光，视野里不断跳出乱码般的数据流——那是文明筛选器残留的功能，还在自动扫描全球威胁值。他低头看了看手环，界面还停留在南太平洋的坐标上，红色光点仍在闪烁。
他把匕首收起来，转而将接收器小心拆下，连同手环一起接进控制台残存的接口。线路接触的一刹那，屏幕闪了一下，跳出一段加密频段。
“你在赌。”他说。
“我们一直都在赌。”阿伊莎撑着墙想坐起来，试了两次才成功，“只是这次，换我们出千。”
楚河没再问。他把左臂按在导入口，兽化组织与金属咬合，酸液顺着接口蔓延，形成临时通路。电流涌入体内，他喉咙一紧，但没出声。屏幕上的频段开始波动，模拟出系统运行的假象，信号以微弱幅度向外扩散。
三分钟后，虚拟影像出现了。
是白允儿。
她悬浮在控制室中央，半透明的身体泛着冷光，胸口位置有一圈缓慢转动的机械齿轮，像是被什么东西嵌进去的。她的脸很平静，但眼神空了一块，不像从前那个会笑会怒的女人。
“楚河。”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看到这串信号时，我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楚河没回应。他右手握紧手环，左手继续维持供电，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等什么。
“八门不是避难所。”白允儿说，“它是孵化器。每一任推演者活到预知极限后，身体会被回收，基因数据注入深红之眼的核心程序。我们不是盟友，是养料。”
阿伊莎靠在墙边，呼吸变得急促。她听懂了——所谓预知未来，根本就是系统在提取使用者的生命力和记忆，用来训练卡门的算法。
“南极有八个点。”白允儿继续说，“埋在冰层下三千米，对应曲率引擎公式的七处错误，加上第八个隐藏锚点。它们不是故障，是设计。只要激活，就能打开通往月球基因熔炉的稳定通道。”
楚河的晶体左眼突然抽搐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信号里的断层——白允儿的声音每隔0.7秒就会出现一次极细微的延迟，像是被人剪辑过。
这不是直播。
是录播。
而且有人在监听。
他不动声色，反而加大了左臂的输出功率，让系统假象更真实一些。屏幕上，信号强度缓缓上升，仿佛真的在向外广播。
白允儿的影像忽然扭曲了一瞬。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低沉，平稳，带着一丝笑意。
“你说得太多了，白允儿。”
是卡门。
影像剧烈抖动，白允儿的脸被撕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戴着荷鲁斯之眼面具，站在一片燃烧的星图前。他的声音直接灌入舱内，连空气都像在震动。
“你以为藏在数据流里就能传递真相？她每说一个字，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系统里的变量。”
阿伊莎咬住嘴唇，没出声。
楚河却在这时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强迫自己集中视线，用晶体左眼锁定影像扭曲的频率断层。就在卡门笑声响起的刹那，他捕捉到了一段极低频脉冲——0.3hz，持续0.6秒，重复三次。
那是八门血脉激活时的共振波形。老周提过一次，当时说是“公式错误点的能量共鸣特征”，没人当真。
楚河立刻调出记忆中的曲率引擎公式，七处错误坐标逐一浮现。他把手环里的南极地图调出来，叠加投影。当最后一个点被修正时，八个光点同时亮起，排列成环状，正对着地核下方某个未知结构。
不是巧合。
是地图。
他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了一下，低声说：“他们在用地心做反应堆。”
卡门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以为你在破解谜题？你只是在验证我的进度。白允儿的每一次推演，都在为这一天铺路。而你，楚河，你是最后的钥匙。”
影像开始崩解，白允儿的脸再次闪现，只有一瞬。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楚河读出来了。
两个字：**快走**。
下一秒，影像彻底消失。
舱内安静下来。
只有手环屏幕还在亮着，南极的八个光点缓缓闪烁，像是某种心跳。
楚河收回左臂，兽化组织已经结晶化，表面裂开几道细缝，渗出的液体在装甲板上留下焦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根手指有三根无法弯曲。
但他没管这些。
他把接收器重新接回手环，反向锁定信号延迟差。计算结果显示，干扰源来自月球背面，误差不超过二十公里。
“他在那里。”他说。
阿伊莎靠着墙，声音很轻：“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哪部分？”
“八门是孵化器，还是……我们只是钥匙？”
楚河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摸向控制台角落。那里还躺着几根她之前脱落的白发，被他随手塞进了接口槽。他拿出来，放在掌心看了看。
“如果她是假的，卡门没必要打断。”他说，“他完全可以让我听完，然后再删掉记录。但他怕了。”
“怕什么？”
“怕我知道怎么用这把钥匙。”他把头发缠在手指上，绕了一圈，“他还以为我在找出口。其实我在找入口。”
阿伊莎没再问。她闭上眼睛，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楚河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手环里的地图。八个光点依旧在闪，规律得像是某种倒计时。他放大其中一个，坐标显示深度为-3147米，温度恒定在-89c，但磁场读数异常。
他记下了这个点。
然后又标出其余七个。
最后，他在地图中央画了一条线，连接所有锚点。图形成型的瞬间，屏幕跳出警告：**结构共振风险：极高**。
他盯着那条线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笑声很短，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原来不是要炸地球。”他说，“是要让它唱歌。”
阿伊莎睁开眼：“什么？”
“共振频率。”他指着地图，“八个点同步激活，地壳会像钟一样震动。他们不需要摧毁人类，只要让整个行星变成一个放大器，把信号传到月球就行。”
“传什么？”
“我们的基因。”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所有幸存者的dNA图谱，早就被林玲上传过一次。卡门要的不是毁灭，是复制。他要把全人类打包，送去培育纯能量生命体。”
舱内陷入沉默。
滴水声从头顶传来，一滴，两滴，落在破碎的面板上。
楚河把手环贴在胸口，闭上右眼。左眼的红光还在扫视地图，不断比对数据。他知道卡门能监听，也知道对方可能正在分析他的反应。
所以他故意放慢动作，假装在犹豫。
实际上，他已经把八个坐标写进了跃迁手环的紧急协议，加密方式用了老周教的三重嵌套算法。只要按下启动键，信号就会通过接收器反向发送，伪装成系统自检数据流。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他准备确认操作时，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弹出一条新提示：
【检测到外部指令覆盖请求】
来源：未知
权限等级：最高
楚河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没动。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卡门不仅在监听。
他已经把手伸进了系统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