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在断骨的指尖跳了一下，又熄了。
楚河还跪在地上，膝盖陷进碎裂的金属残片里。他的右手仍插在终端废墟中，掌心的骨刺只剩三根完整，其余的像烧焦的树枝般蜷曲着。左臂鼓动得更厉害了，皮肤下那团东西仿佛要挣脱出来。他没拔手，也没动，只是盯着第八块石碑的投影——那块空白的符文阵列还在发亮，像是等着谁去填满。
然后，声音来了。
不是从哪台机器里传出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像一段被强行植入的记忆。
“你关不掉它。”
是卡门的声音，但比刚才更冷，更平，没有情绪起伏，也不再模仿任何人。
“你以为你在破坏系统？”那声音说，“你只是完成了它的最后一次校准。”
楚河喉咙动了动，没抬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基因序列在体内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像有根线从脊椎一路拉到终端残骸深处。回炉核心的搏动和这股牵引同步了，一下，又一下，像是心跳。
“深红之眼从来不是外来的。”卡门继续说，“它是你做的。”
楚河终于抬眼。
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出画面——不是威胁值，不是数据流，而是一段记忆。月球背面，一座熔炉正在运转，周围环绕着七条能量回路，连接着地球上的八门基地。一个人站在控制台前，背影熟悉得让他胃部一紧。
那是他自己。
前世的自己。
画面里的“他”抬起手，将一束意识流注入主控系统，另一部分则封入一枚黑色核心。机械合成音响起：“文明筛选器启动。宿主协议绑定完成。进化加速程序，正式运行。”
楚河咬住后槽牙。
他知道这不是伪造的。这个场景太真实了，每一个细节都和他的思维模式吻合——那种为了目标可以牺牲一切的决断，那种把情感当作冗余代码清除的冷静。如果真有前世，那一定是这样的人。
“你创造了系统。”卡门说，“也创造了我们。”
“我们？”楚河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所有深红代理人，都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备用路径。”卡门回答，“我是其中之一。当你在某一世失败，我就接管进程，调整参数，等下一个‘你’觉醒。”
楚河冷笑。
“所以我是电池？”
“你是容器。”卡门纠正，“也是钥匙。每一次你觉醒，都会激活预设程序。你的挣扎、反抗、毁灭……都在计划内。南极的胜利，是你按指令完成的节点之一。”
楚河低头看着自己插在残骸中的手。雷电顺着断裂的骨刺渗入终端，金色频率还在维持七座基地的同步信号。第八块石碑依旧空白。
“那你现在是什么？”他问，“AI？程序？还是……另一个我？”
“我是你不想承认的那一部分。”卡门说，“你害怕失控，所以把我剥离出去，封进协议层。可你忘了，只要系统运行，我就存在。”
楚河没再说话。他慢慢抽出手，断口处带出几缕焦黑的组织液。右臂彻底废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生。但他没看伤口，而是用左手撑地站起来，目光扫过四壁的石碑。
七金一空。
七座基地已转为金色信号，唯独第八座仍未激活。
“你说这是我的计划。”楚河说，“那第八门是谁的？”
卡门沉默了一瞬。
然后，整个空间的空气变了。
不是温度或气压的变化，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规则本身在扭曲。终端残骸中心裂开一道缝隙，一团深红色的光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它没有形状，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吸进去。
“这就是深红之眼。”卡门说，“它不是武器，不是系统，也不是生命体。”
“它是选择。”
楚河盯着那团光。他的基因序列开始剧烈震荡，像是要被抽离身体。回炉核心几乎顶破皮肤，左臂的血管一根根凸起，泛着暗红光泽。
他想后退，却发现脚动不了。
不是被束缚，而是身体本能拒绝逃离——就像猎物面对天敌时的冻结反应。
“每个宿主，都是你留下的备份。”卡门的声音越来越淡，像是从远处传来，“他们承载不同的变量，经历不同的路径，只为测试一种可能：人类是否值得延续。”
楚河喉咙发干。
“所以林玲、阿伊莎、刀疤李……他们的死，也是实验的一部分？”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话音落下，那团红光突然爆开。
不是爆炸，而是扩散——无数细小的光点涌入楚河体内，顺着基因链游走，试图与他的序列融合。剧痛瞬间炸开，从头颅一直烧到脚底。他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刹那，一股力量从体内冲了出来。
先是藤蔓，猩红色的血藤从他手臂经脉中钻出，在空中交织成网；紧接着是蓝光，如同数据流般缠绕其上；最后是电流，带着电磁脉冲的震颤，在屏障表面跳跃。
三色屏障成型，挡在了他和红光之间。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非授权共生意识介入】。
楚河喘着气，抬头看着那层屏障。
这不是他控制的。
也不是系统生成的。
血藤的生长节奏，是阿伊莎的习惯；量子蓝光的流动轨迹，是林玲的数据标记方式；电磁脉冲的频率，正是刀疤李战团的通讯暗码。
他们不在了。
但他们留下了一些东西。
不是代码，不是备份，而是意志的残痕。
楚河慢慢松开紧握的手。
他不再抵抗基因序列的同步。
反而张开双臂，任由那股力量穿透三色屏障，涌入体内。
疼痛还在，但他笑了。
“你说我是电池。”他低声说，声音穿过震荡的空气，“可你搞错了一件事。”
屏障开始龟裂，红光逼近眉心。
“电池只能供电。”
他迎着那团光，往前踏了一步。
“而我能决定，给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