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那滴金色液体的瞬间，楚河的手指微微一颤。
这不是血，也不是能量残渣。它在皮肤上滚动时带着微弱的脉动，像是活着的东西。
他没时间犹豫了。
左臂的骨刺裂口还在扩大，淡金色的流体不断渗出，在地面聚成一小片反光的洼。他把手指按进那滩液体里，顺着伤口直接抹进骨刺内部。一股灼热顺着神经窜上来，整条手臂瞬间发麻。
信号接通了。
驾驶舱顶部的金属板突然震动，空气中浮现出细密的光点，像灰尘，又不像。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聚集在骨刺尖端，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环。
纳米虫群醒了。
这些原本被卡门用来清除人类的机械瘟疫，早在星火据点最后一战中就被楚河逆转了核心指令。它们不再吞噬生命，而是成了基因改造的载体。七十亿人的dNA图谱储存在林玲的数据云端，现在只需要一个启动频率。
楚河咬住牙关，将雷电骨刺插进控制台的主接口。
电流炸开，屏幕全亮。
全球地图浮现，三千个红点同步闪烁——那是散布在各大洲的休眠单元。每一处都埋着数以亿计的纳米虫，等待这一刻。
他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点虹吸能量压进骨刺。
“启动净化即进化协议。”
命令发出的刹那，所有红点同时熄灭。
下一秒，第一波信号从电离层反弹回来。亚洲东部的夜空突然泛起金光，像雾，又像雨，从云层中降下。非洲草原上的幸存者抬头，看见无数微小的光粒穿透大气，无声无息地落进泥土、水源、呼吸的空气里。
美洲、欧洲、南极基地……同一时间，所有人开始咳嗽。
不是病态的咳，而是一种身体深处的震颤。有人摸着胸口，感觉心脏跳得比平时慢，却又更有力。孩子的瞳孔闪过一道银线，转瞬即逝。老人发现多年麻木的腿有了知觉。
进化开始了。
但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楚河靠在墙边，身体越来越轻。皮肤已经完全透明，血管里的血液变成了流动的光丝。他能看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光，尤其是左臂那根骨刺，像一根通电的灯管，持续向外释放脉冲。
他抬起右手，想确认文明筛选器的状态。
视网膜上，倒计时依然挂着：87年。
可下方多了一行新数据：
【全球神经系统激活率：12%】
还在上升。
他知道问题来了。
这种规模的基因跃迁不可能平稳进行。七十亿人大脑同时被改写，等于在全球范围内制造了一场意识海啸。地磁极开始波动，太平洋底的火山带接连喷发，北极圈内的极光变成了暗红色，像烧红的铁皮。
更危险的是人本身。
西伯利亚一处避难所里，一名男子突然抱头惨叫。他的颅骨从中间裂开一道缝，两根类似触须的组织钻了出来，在空中乱舞。南美雨林边缘，一个女人的身体迅速膨胀，皮肤变硬如甲壳，嘴里长出锯齿状的牙。
变异失控了。
楚河闭上眼，切断右眼的虹吸功能。这个能力原本用于抽取敌人能量，现在他把它反过来用，变成一个调频器。他模仿阿伊莎血藤释放的生物节律，通过骨刺向全球发送低频电磁波。
这波信号不强，但很稳，像心跳。
渐渐地，那些狂暴的突变体安静下来。触须缩回颅内，硬化的皮肤软化，牙齿脱落。他们昏睡过去，呼吸变得均匀。
危机暂时压制。
楚河睁开眼，看向主控屏。
地图上的红点重新亮起，但颜色变了，成了淡金色。这是抑制酶的投放标记。他用文明筛选器锁定异常区域，定向释放微量药剂，阻止极端进化扩散。
七十亿人正在经历七十二小时的深度改造。能不能活下来，取决于他们自身的基因稳定性。
他喘了口气，身体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心脏和左臂还维持着实体形态，其余部分都在粒子化。
就在这时，平流层传来异动。
抬头看去，本该散去的纳米虫群没有消失。它们在高空集结，排列成巨大的符号阵列。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而是一种几何结构，层层嵌套，像是某种古老语言。
楚河盯着那形状，忽然意识到不对。
这不是程序指令的结果。虫群有自己的意图。
他抬起手，指向自己胸口。
“来吧。”
话音落下，一道金色光束从天而降，穿过飞船顶部，直射他的胸腔。
没有痛感。那束光像是扫描，又像读取。几秒后，信息回传。
记忆画面在他意识中展开。
远古时期，地球表面覆盖着原始森林。一场灾难过后，大地焦黑，空气中漂浮着灰烬。地壳裂开，无数类似的纳米虫群从地下涌出，吞噬残骸，分解尸体，然后将幸存生命的基因重新编排。
它们不是武器。
是清理者。
每当文明走到尽头，它们就会出现，执行一次“基因重置”。历史上五十三次高等文明覆灭后，都有它们的痕迹。
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它们没有清除人类，而是选择协助进化。它们判断当前文明具备突破轮回的潜力，决定打破规则。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段编码上：
【第49代清理者·任务变更：支持宿主物种跃迁】
楚河愣住了。
原来这些虫子从来就不属于卡门，也不属于任何人。它们是地球自带的修复机制，比人类早存在了亿万年。
而现在，它们认他为“钥匙”。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整个驾驶舱突然安静下来。
主控屏上的全球地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实时影像。世界各地的人们躺在地上，身上浮着淡淡的金光。有些人眼角渗出血丝，有些人四肢抽搐，但大多数人的表情是平静的。
他们的大脑正在重组。
忽然，某个镜头切换到东京废墟的一间地下室。
一个少年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里，浮现出和楚河一模一样的界面——半透明的数字框，滚动着陌生的名字与数值。
文明筛选器。
觉醒了。
不止他一个。
纽约、开罗、孟买……陆续有人睁开眼，眼中闪着同样的光。
这不再是少数强者的特权，而是全民意识层级的跃迁。
楚河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普通人也能看见威胁等级，能感知能量流向，能预判危险。社会结构会崩塌，权力体系会被颠覆。旧时代的政府、军队、财阀，都将失去意义。
一个新的世界正在成型。
而他，已经撑不到那天了。
身体只剩下心脏和左臂还能看清。其余部分像烟一样飘散，随风融入空气。他感觉自己越来越轻，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最后看了一眼主控屏。
全球神经系统激活率：68%
仍在上升。
纳米虫群组成的符号阵列开始分解，化作金色尘埃，缓缓沉向地面。它们完成了任务，正回归地核裂缝，等待下一次召唤。
楚河抬起仅存的左手，轻轻按在控制台上。
指尖留下一道发光的痕迹。
他低声说：“别让我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