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声还在响，节奏没变。
楚河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倾斜断裂的通风管，锈蚀的边缘挂着水珠，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离他额头十公分的地面上。他动了动手指，骨刺残柄还在掌心，磨得掌纹发麻。腰包里的布条也还在，他用指腹蹭了蹭，确认图谱没丢。
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右腿像被铁丝缠住一样抽痛。记忆断在通道崩塌前——林玲按下确认键，灯光熄灭，然后就是一片黑。
现在他活着，阿伊莎还在他背上的医疗舱里，歪着头，嘴唇泛青。血藤从她指缝渗出一点暗红，顺着金属外壳缓缓滑下，在舱体表面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线。
他把她从背上放下来，挪到墙角。应急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映在她脸上，眼皮底下有细微的颤动，像是梦里有人在追她。
通道深处传来金属摩擦声，比之前近了些。他没理会，拖着腿爬到旁边一堆倒塌的铁架边，把几根电缆扯下来，绕成圈卡在缝隙里。简易屏障搭好了，至少能挡住正面。
回头时，左臂突然一热。
他低头看去，溃烂的皮肤正在变色。原本发黑剥落的地方，开始泛出浅肉色，像新长出来的膜。他伸手按下去，触感不像腐烂组织，反而带着弹性。
不是感染。
他立刻抓住左臂，另一只手举起骨刺，准备切断。可刚用力，那片新生皮肤就微微发烫，没有扩散迹象，也没有异样波动。
他闭了闭眼，抬头看向视网膜角落。文明筛选器的界面还在，数字滚动着：全球威胁值稳定，自身状态栏写着——“基因锁自主修复中（进度19%）”。
他松开手。
上次退阶后，系统沉寂了七天。这次才过去不到十二小时就开始恢复，说明机制变了。不是外力触发，更像是……某种自适应重启。
他盯着左臂看了三秒，把骨刺插回腰带。现在不是自残的时候。
阿伊莎忽然哼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他听清了：“古神在等你。”
他转过身，蹲到医疗舱边。她的嘴又动了动，这次说的是：“门开了……它记得你……”
话音落下，她瞳孔猛地一缩，浮现出一个极短暂的金色符号，像刻印又像文字，一闪即逝。
楚河没动。他知道这不是幻觉。老周提过一次，说有些灵魂碎片会主动回应远古信号。阿伊莎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血藤不再攻击，反而绕着舱体盘了一圈，末端交叠成环，像是在封什么。
他解下战术布条，把她的双手裹紧，又从背包里翻出纳米虫群发射器，在舱外划了个半圆。绿色指示灯亮起，警戒圈建立完成。
刚收手，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刀疤李出现在拐角，右腿机械结构严重受损，走路时发出嘎吱声，像是齿轮咬合不稳。他手里拎着跃迁手环，外壳裂了道缝，能量槽显示12%。
“还能读。”他靠墙站定，把接口插进自己手臂的数据端口，“但常规路径锁死了，坐标乱码。”
楚河没说话，看着他操作。
刀疤李的手指在虚屏上滑动，调出底层日志。加密层有三重，最后一个是老周的生物密钥。他输入一段残码，屏幕跳出血红警告：“锚点受干扰，目的地不可信。”
“废话。”他低声骂了一句，继续往下挖。
几分钟后，音频文件弹出来。老周的声音断断续续：“若你们看到这里……说明林玲已牺牲……别停步……月球背面有‘源代码’……坐标每六小时刷新一次……别相信同步信号……它会伪装……”
语音结束，一组动态坐标浮现，不断跳动。
楚河盯着那串数字，忽然觉得左眼发胀。
他的晶体左眼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幽蓝色的光从瞳孔扩散，视野瞬间被数据流覆盖。坐标自动同步进系统，同时跳出一行小字：
【深红之眼正在注视】
他眨了眨眼，光还没散。
刀疤李抬头看他：“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他抬手抹了把脸，压下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坐标拿到了，但不能用。”
“为什么？”
“信号不对。”他说，“老周说别信同步信号。这个坐标是推送过来的，不是我们主动破解的。太巧了，林玲刚走，线索就冒出来。”
刀疤李沉默两秒：“你是说，这是陷阱？”
“我不知道。”楚河看着阿伊莎，“但阿伊莎刚才说了‘古神在等你’。如果这坐标真是通向月球背面，那它不只是个地点——是个邀请。”
刀疤李低头看了看手环，又看向楚河的左眼：“那你现在算什么？被选中的？”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楚河把骨刺从腰带上拔下来，轻轻放在医疗舱边上，“我只负责不让事情变得更糟。”
话刚说完，阿伊莎的手指突然抽了一下。
布条裂开一道口子，一根细藤钻出来，贴着舱壁缓慢移动，在金属表面留下一条湿痕。它没攻击任何人，也没冲破警戒圈，而是沿着先前的轨迹继续盘绕，把那个环补得更完整。
楚河盯着那根藤，慢慢蹲下。
“你在封什么？”他低声问。
阿伊莎没回答，但她的嘴唇又动了。
这一次，她说的是：“别靠近月亮。”
刀疤李看了眼手环，坐标仍在跳动。他想说话，却被楚河抬手拦住。
“别出声。”楚河盯着阿伊莎的眼睛，“她还没说完。”
阿伊莎的呼吸忽然变深，胸腔起伏加快。血藤全部缩回皮肤，只留下表皮下的暗色纹路。她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它不在月球。”
楚河瞳孔一缩。
“它就在下面。”
她的眼皮剧烈抖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拽回身体。几秒后，呼吸重新变得微弱，陷入更深的昏迷。
维修室安静下来。
刀疤李低头看脚下的水泥地，声音压得很低：“下面是指……地下通道？还是……”
他没说完。
楚河已经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一块碎石，在地上画出据点结构图。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往下还有两层，都是废弃维护区，三十年前就没人下去过。
“林玲清除协议执行完毕。”刀疤李说，“所有电子单元都瘫了，包括深层监控。我们不知道下面有没有残留节点。”
“我知道。”楚河把碎石扔掉，“但我们得下去。”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左臂还在变异，她又说出这种话……你真信她？”
楚河看了眼医疗舱里的阿伊莎，又摸了摸左臂新生的皮肤。
“我不信任何人。”他说，“但我信她不会骗我。”
刀疤李没再劝。
他拆下手环上的微型探照灯，卡在肩甲上。光束扫过地面，照亮前方一段塌陷的阶梯。裂缝深处漆黑一片，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楚河弯腰捡起骨刺，握在手里。
他往前走了一步。
第二步刚抬起，左眼突然再次发亮，蓝光直冲脑际。视野边缘浮现出一行字：
【检测到时空波动】